国庆将至，晴朗和我回大理，我们准备好了钱，打算帮我妈妈一次还完剩下的房贷。刚巧碰到一个表哥结婚，我们一同去吃喜酒。几位大伯、大哥约麻将，三缺一，他们邀晴朗一起玩，晴朗没有扭捏推辞，大方上了桌。

　　几个远房表姐、表妹和我聊天，我们去了另一个房间。没过多久妈妈急匆匆来到我面前，她问我：“你知道晴朗在打麻将不？”我说：“知道。”妈妈说：“你赶快去把他叫起来，他已经输了好多钱了！”我说：“没事。”妈妈说：“你们挣钱容易啊？这样随便送人，你不心疼？”我说：“小赌怡情，没事。”妈妈说：“他输很多了，第一把有人天和；第二把有人清一色自摸；第三把晴朗一炮三响；第四把有人杠他的牌，还开了花；第五把晴朗被查叫，其他三家叫的都是好牌！五把结束算账，晴朗输了好几千呢！他今天背时，你快把他叫起来，以这个趋势，他今天会输上万呢！”我说：“你不要急，等他输光了裤衩，你再来找我吧！”

　　妈妈伸手使劲掐了一下我的胳膊说：“你不管他呀？”我说：“不管。”妈妈说：“你不管他，谁管他？‘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输了钱，吃亏的还是你啊！”我说：“关键是我没有觉得自己吃亏啊！”妈妈狠狠地瞪着我。我说：“晴朗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输到自己承担不起的。”妈妈说：“哼！男人都一个德性，你不说他乐得自在！”我说：“自在不好吗？我觉得挺好！”妈妈说：“好个屁！”我说：“打麻将坐上桌，要么赢牌，要么输牌，想不赢不输那得去求菩萨，概率学和统计学教授也没办法。”妈妈说：“所以呢？”我说：“既然输不起，最好就不要上桌；既然上了桌，就不要问输赢。”

　　妈妈说：“你给晴朗多少财务支配权？”我说：“我不管他，钱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妈妈说：“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样会吃大亏的！你不管住男人的钱袋子，他就会出去鬼混，花天酒地！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我说：“随便！”妈妈说：“他的畜牧场一年挣多少钱？”我说：“不知道。”妈妈继续问：“他一个月给他爸爸妈妈多少钱？他的花销有多大？”我说：“我不过问。”妈妈生气了说：“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找男人干嘛？你和他在一起干嘛？你帮他发展事业干嘛？你图什么？你一个人过得了！”我忍不住笑了说：“图我开心啊！”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妈妈是过来人，你相信妈妈，我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要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像你这样的，没有一个有好结果！你不要不相信！男人需要管，你不管，他早晚会出事！你什么都不上心，他们一家人好藏私房钱！”我说：“无所谓！”妈妈说：“你这孩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心哪一天被扫地出门，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说：“……老人倒是挺多的，活得明白的却没有几个，我不想复制他们的人生，所以我为什么要听？”妈妈叹了一口气，看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气得直跺脚。

　　我说：“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有我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我不为晴朗而活，也不为你而活，更不为钱和身份而活，很多东西我不在乎，请你也不要为我去在乎，那样你会很累，我只要你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了！聪明如我，离了什么不能活？”

　　听了我的话，周围一众人频频摇头，学法律的韶君表妹说：“表姐……你挺文艺啊？但我们必须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一位小姑妈说：“哎！墨葵呀……你是火还没有烙在身上，烙在身上，你才知道生活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妈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无可奈何地说：“唉！她要等火要烫到她，她才会躲，‘不见棺材不落泪’，傻到家了！”

　　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大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和妈妈说：“我看见你在，所以过来聊聊……”然后转头和我说：“……你是墨葵？朱利的二姐姐？”我说：“嗯……”看见我不太热情，他说：“嗯！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爸爸堂奶奶家的小儿子，你应该叫我一声爷爷……”我说：我爸爸姓墨，请问你姓什么？他说：“你没有改姓朱啊？”我说：“我为什么要改姓朱？”他说：“养恩大于生恩！这你都不懂？太不懂规矩了！”我冷笑了一声说：“那你教教我，什么是规矩？”他摆出一副大教育家气定神闲的样子说：“人不能忘本，我侄子供你们上学读书，你和你姐姐现在学业有成，怎么能对家里不闻不问呢？这说不过去吧？”

　　妈妈急忙插话说：“……她们哪有对家里不闻不问？新房的家具、家电全是墨荷买的，而墨葵刚刚才帮家里还完了房贷……”他说：“那事是小事！”我拉住妈妈颤抖的手，示意她不要急。我说：“那什么是大事？”他说：“你妹妹的人生是大事啊，朱利高三了，正是关键时期，你们是见过世面的人，要多帮帮她，拉她一把，让她少走一点弯路……”我说：“怎么办？怎么拉？许诺给她一套豪宅、一辆豪车，从此让她走向人生巅峰吗？模考三百分都不到，如何规划？冲刺211？还是幻想985？能读什么学校自己心里没数吗？还需要我费口舌？”他说：“那……”我说：“那什么？她是白痴还是弱智？高三了，她不知道分数代表什么吗？她不急，为什么我要急？难道她不好好学习，我要去求她吗？你朱家人真是奇葩，以前耳提面命，说我们虐待她；现在听其自然，又说我们不负责任，没有良心。怎么滴？她下馆子呢？她点什么我就要上什么？”他说：“话不能这样说……”我说：“话应该怎么说？我不爱管闲事，你这么有爱心，你帮她规划人生呀！堂爷爷帮三服外的孙女，人间有大爱呀！你这么能说，大理大学怎么没有聘请你去讲经布道？”他说：“哎呦，我没什么能力……”我说：“知道没什么能力就要管住自己的嘴，我想搭理你，叫你一声大叔；我不想搭理你，你什么都不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叫爷爷，你想得美！”他说：“你……”我说：“……下不来台了吧？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要登高了，现在摔着了吧？”他指着我大声说：“你这姑娘不是个好人，目无尊长，毫无道德，泼妇、贱人！”

　　晴朗闻声而来，一把我护在身后，和他对呛道：“你干什么？收起你的手，为老不尊，想挑事吗？可不要说我欺负你！”他说：“你是谁？”晴朗说：“你管我是谁？今天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不要破坏气氛，要撒泼到外面去！倚老卖老，我可不惯着你！”他喘着大气，盯着我们看，像落了下风伺机而待的癞皮狗。晴朗说：“还不走啊？要我送你吗？”呵！他敢和我撒野，却不敢和身强力壮的晴朗撒野，原来这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自从我父亲去世后，这样的男人我见过太多了，一点也不意外。

　　表哥接亲回来，楼下的豪车停满了小区空地，惹来周围人一阵艳羡。我说：“有些东西重要，是因为它真的重要？还是别人觉得它重要，然后我们就觉得它重要？”晴朗说：“人是很复杂的……”我笑了笑说：“我们创造了很多东西，能学习很多本能以外的技能，倏忽爬上食物链顶端，所以显得我们复杂，其实我们并不复杂，和躺在实验室里的白鼠差不多。我们自诩为高级动物，可我们对低级动物的世界一无所知，这种高级名不副实！”晴朗说：“哦……”我说：“说远了，其实我想说，有没有租车行的豪车助阵，表哥的婚姻不会有质的改变……”

　　我问妈妈，要不要和我去丘北一起生活。妈妈问：“你只叫我一个人吗？”我说：“不然呢？我还对谁负有赡养义务？”妈妈有点生气说：“我不去！”我说：“为什么？”妈妈说：“我怎么能一个人走呢？那样下关镇的人，一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我淹死！”我说：“这里所有东西留给他们父女，他们不亏……”妈妈说：“不行，我得和他一起供养朱利，那样别人才不会说什么！”我说：“有意思吗？你那老公是一个省事的人吗？你趁早离开他，他不是一个好东西……”妈妈说：“他怎么了？他什么都没说，那天那个人胡说八道，关他什么事？”我说：“不关他事？他不出去瞎逼逼，外面怎么会无风起浪？”妈妈说：“他只是脾气不好，人是一个好人……”我说：“你还是要跟他过，是不是？”妈妈说：“是！”我说：“好！祝你幸福！”

　　妈妈欲言又，想了想又跟我说：“墨葵，这样的话你不能说……不管多少，你终究占了他的便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哪家的谁谁谁，人家长大之后对自己继父多孝顺啊，你学学人家，整条街的人谁不夸他？”我说：“呵呵！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夸我，被那些长舌妇夸很荣耀吗？”妈妈说：“不要人夸？你要人骂吗？我不希望你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啊！”我说：“谁闲得慌谁爱戳谁戳，我不在乎！真理永远不会出现在市井巷末。你当谁都是卖草鞋的庄子吗？”

　　是妈妈太笨了，还是她不敢面对真实？过日子不像拍电影，写小说，能把真相曝光，世事多无奈，我好难过呀！

　　晴朗说：“叔叔可能不爱你，但是他会爱你的母亲。”我说：“那样不是爱！”晴朗说：“那不是你的爱；但是，是他们的爱！你不是说过吗？世界因为参差而美丽！”我说：“好吧！可是我觉得爱只有一个标准！就像E=MC²，必须遵循这个公式，才能造出原子弹！”晴朗说：“放下吧！随他们吧！”我笑了笑说：“是啊！牛顿定律虽然造不出原子弹，可是在宏观世界里，它已经很完美了！”

　　妈妈说，妈妈说，我终究对妈妈的世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