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进颜舒的房间,尤里克把自己的拖鞋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放在地上,穿上。
他站在门廊和房间的大理石板地面的分界线,他就那样歪着头,分外奇怪的盯着那条这个分界线,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里分界线,毕竟,你只要用脚一迈你就上去了,简单明了,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注意到它的原因。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这条分界线似乎有了什么神奇的魔力,分界线的这边和那边变成了两处截然不同而不是相连的空间,好像只要他迈过去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这种感觉如此的强烈,以致于尤里克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迈过去,所以当颜舒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进了恐怖片的片场。
尤里克搁那演鬼片似的,就那样站在那里,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地面,面色严峻肃穆得恐怖。
“你..你干嘛呢?”颜舒面色诡异的走了过去,“你站在这里干嘛?进来啊!”
尤里克“啊”了一声,看了颜舒一眼,又“哦”了一声,迈起脚,要踏下去之前又看了颜舒一眼,这才踩下去,他摸了摸自己的全身,然后他又看了看四周,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这才把另一只脚迈进来。
说实话,刚才把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吸血鬼,只是自己平时不知道,没有主人许可进屋会七窍流血什么的,还好他身上一滴血都没有,这时尤里克才想起门廊也算是屋子里面,要是他真的是吸血鬼,他在站在走廊的时候就应该七窍流血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毫无逻辑的想法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面,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好像失去了它应有的思考的能力一样。
“no fuction enough...”他嘀咕了一句...
颜舒从他的手里把手提包拿过来,放在沙发上,从里面把自己那套衣服拿了出来,正要往房间里走去,忽然听见尤里克嘀咕了一句什么,但她没听清,便看着他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尤里克吓了一跳似的,“哦,没什么。”
“古古怪怪的..”颜舒念叨了一句然后就拿着衣服走进房间了。
尤里克看着放在沙发上的行李袋,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把它拿起来还是继续放在那里。
...
要拿起来把?就放在那里多占地方啊!沙发都没法坐了!
但是..我如果拿起来..我要放在哪里呢?
就放在客厅?还是放在冰箱的边上,反正那里什么也没有放,空旷得很..还是放在书房里?那我里面的东西呢?我要拿出来吗?我的本子可以放在书架上面吗?那我的电脑呢?放在书桌上吗?但是颜舒平时读书会不会要用到那张书桌?还是我放在地面上就好了,反正我平时看书也是坐在地面上的。
还有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应该放在那里?...其实也没必要拿出来,反正就那么一两套,我要穿的时候再从里面拿就好了..
没错,干脆都不拿出来,就放里面也好,不会乱丢,省得我放哪忘记了还要找...对,东西不拿出来...行了!问题解决了!
....
尤里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张得他口都渴了,他正想走去厨房煮水,突然!
...
等等!等等!那这个行李袋怎么办啊!
我我要拿起来吗!我拿起来要放到哪里啊!一直拎着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所以当颜舒再一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吓了一跳。
只见尤里克站在房间的中央,他不像往常一样身板挺得笔直的站着,而是全身都松松垮垮,就差东倒西歪了,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头跟蔫巴了的花朵一样歪到了一边,微微张着嘴巴,颜舒都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尤里克的魂魄从嘴里飘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甩出脑海,她快步走到尤里克面前,用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他一下,都不敢用力,生怕她一戳就把尤里克给戳散架了...
尤里克涣散的瞳孔肉眼可见的聚焦,然后移到颜舒的身上,用一种虚弱而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怎么了”颜舒咽了一下口水,神情近乎胆战心惊,“你是什么病发作了吗?”说完,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尤里克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软骨病?”
这时,颜舒皱着眉头眯着眼,表情分外的怪异,因为她好像看见一个魂魄从尤里克的上方钻进了他的嘴巴里,然后,尤里克把嘴巴闭了上去,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说了一个“啊”字..
这下尤里克才苏醒过来似的,说了句“我没事,”然后就一脸苦恼而沮丧的往沙发走去,颜舒都怀疑他没走到沙发就要瘫在地上了,但这时,尤里克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越发垂头丧气的往厨房走去,拿起水壶对着水龙头接水,一边接水一边叹着气。
颜舒一脸的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这人究竟是怎么了,跟中了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原本应该放在煤气炉的水壶他却放到了电磁炉上,机器提醒的“嘀嘀”平缓而有序的响了起来,一瞬间尤里克竟然和一个热水壶共情起来了,他用一种看着知己的眼神看着这个水壶,“你也这样想对不对?每个东西都应该有自己的位置啊..只有把它们放回自己的位置才是对的事...”
但是这在颜舒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尤里克突然把本来应该放在煤气炉上的水壶放到了电磁炉上,这要是一时没注意,那机器的提醒声响起来以后也注意到了吧?但他听到声音以后不仅没有把热水壶拿起来,反而站在那自言自语起来了!
“我忍不了了!”颜舒说完就走到了尤里克旁边,把水壶放到煤气炉上,开火,再把一直叫唤个不停地电磁炉关掉,然后才按着尤里克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双手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吗?该不会昨晚淋雨之后感冒了吧?”说着她把手背放在尤里克的额头上,“好像温度也不高啊..反正你先躺会再说把...”便扶着尤里克想往沙发那里走。
颜舒刚扶着尤里克的手,他整个人便瘫在了颜舒的身上,要不是颜舒平时也健身,这一下还真扛不住,看尤里克这满脸颓废,大气都不喘一下,气若游丝的样子,颜舒越发笃定尤里克是昨天淋雨淋感冒了,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你这不是全身的肌肉吗?昨天也不是运动完后淋的雨..你这身子也太娇贵了,我都没事,你就感冒了,要不我等会去..”
颜舒一边说一边扶着尤里克往沙发走,但话还没说完,尤里克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猛地往后蹦,那弹跳力,精神得很呢!这种程度简直就是一个瘫痪的人突然站起来的程度,把颜舒吓了一大跳。
尤里克一脸惊恐的看着一个地方,往后跳起来后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在后面的大理石台上他才停了下来,结结巴巴的说了句,“我..我..我去...我去厕...我去厕所..”然后便一溜烟,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怎么回事?”颜舒完全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跟看见鬼了一样?”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尤里克刚才看的那个位置,但那里跟以往一模一样,就一台电视,一个小型大理石台和一套沙发而已,要说有,也就多了一个他带过来的行李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颜舒看了厕所一眼,摇了摇手,“算了,不管他了..”她微微掀开行李袋看了一下,“怎么不把东西拿出来?笔记本他不是每天都要用的吗?衣服放在里面每天要穿怎么办啊..说到这..”她突然闭口不言,左手抱胸,右手撑着下巴,歪着头一脸苦恼的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她才急匆匆的走进房间里去了。(是给他腾出地方装衣服去了)
听到颜舒把房门关上的声音,厕所的门才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对外面望了望,门这才被打开,把尤里克鬼鬼祟祟的身影露了出来,他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从里面走出来,走到沙发,如临大敌般看着那个手提包好一会,突然,“嘭”的一声关门上吓得他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见颜舒没有开门,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颜舒的门本来就是关上的啊!真是的,谁关门关得这么用力啊,吓死我了..”
但出于一种谨慎的态度,尤里克一把把手提包提起来,跟做贼似的抱进怀里,轻手轻脚又迅猛无比的、贴着墙往房间里面走去。
如果颜舒正好出来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尤里克那全身肌肉紧绷,迅捷敏锐的步伐像极了扑食的猎豹,虽然这只猎豹莫名的有些..谨慎和鬼鬼祟祟...
或许更像是想要偷吃东西的家猫?
不过,这个意外并没有发生,尤里克走进书房,把门关上,并贴在书房上的一瞬间,聆听着快速的跳动的心脏,他莫名的品味出了一种胆战心惊的味道。
尤里克就那么贴着墙站了好一会才从墙边走开,走进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里面,这时,他突然觉得极其的荒谬,于是他走到了书桌旁,把笔记本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把手提包放在一边,坐下,打开电脑,输入密码,从身上把这几天记录的那个小本本拿出来,准备像往常一样把这几天记录的东西输入电脑里。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在当天就输入电脑的,但这几天每次一回去,洗漱完就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实在是没有闲暇。
但是没关系,现在输入也一样,只要让他干着平常干的事情就可以了。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要是想适应,只需要按照平时的时间表,做着平时做的事情,就有助于缓解因极具变化而导致的紧张。
...
是的,尤里克笃定刚才那近乎荒谬的一切不过是他对陌生的环境所产生的紧张的情绪所导致的,毕竟,他向来都是一个讨厌变化的人。
事实是,他的房子哪怕住了这么多年,但依旧跟没有装修过似的,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讨厌变化,而他买下这个房子,虽然的确有喜欢这个房子的缘故,但更大的一部分还是因为他讨厌变化。
那个半六边形的房子是他大学后搬出来住的第一个房子,他当时所有的经济收入就是自己的稿费,但那个时候,尚且微薄的稿费只不过是勉力的支撑着他每个月的日常所需而已,搬进这个房子时置办的家具自然是能省则省。
到后来,他的书销量越来越高,稿费也越来越高,他终于能随心所欲的购置家具的时候,他也的确买过一些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家具,但每次塞进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以后,他总觉得这原本赏心悦目的家具变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入侵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
在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后,他终于发现,这个房子无论如何简陋,都已经让他适应,任何的变化都不过是画蛇添足,不伦不类而已。
于是,搬家也变成了绝对无法实现的选项。
...
尤里克究竟是不是因为变化而紧张,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论,这一刻的重点是,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变化而紧张,而他也深知自己有害怕甚至恐惧变化的特质,然而!他还是因为颜舒的一句话便立马收拾了行李过来。
显然,这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究竟意味着什么。
...
尤里克把小本本靠在电脑屏幕上,瞳孔在电脑屏幕和本子上移动着,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在键盘上飞快的舞动着,本子上的文字因此而迅速且准确的输入到了电脑里。
颜舒悄无声息的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修长骨感的手指在键盘上迅猛的舞动着,耳边不断回响着敲击键盘的声音,但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品出了一丝优雅在里面,颜舒不禁猜想着,他要是弹钢琴的话,一定是美丽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