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无声滴在摊开的书本上。还没感伤多久，忽然楼下传来杨母的河东狮吼，

　　“新元，快点下来抄菜。天都快黑了，缩楼上躺尸啊......”

　　新元赶紧收拾好情绪，关好房门，下楼干活。

　　“真臭，天天一身汗臭味，也不见得帮家里干过多少活......”

　　耳边依然是没完没了熟悉的嫌弃，再见这一家人，新元内心异常平静。边抄菜边和旁边瞎忙的杨母说道，“妈，给我10块钱呗。明天去我奶那。”

　　“什么？又要钱，又要去你奶那躲懒。不许去。”

　　“开学时要买练习册课外书，还得花百来块，要不你给我一百，我就不去我奶那。”许是受到16岁自己的影响，新元费了老大力才厚脸皮说出这番话。也是，前世她和父母要一块钱都像在犯罪，更何况是10块。

　　“什么？不是刚交了一千多，又要一百，还没开学就花钱...”杨母炸毛。

　　“学费是我奶出的，你们又没花钱。”新元心里白眼。

　　“说什么呢，你奶的钱不就是我们的钱。”杨母理所当然。

　　听到这句话时，新元忽然想起前世那个男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叫我没尽到责任，你吃我家用我家，我爸妈还帮忙看小孩，那都算我尽到的责任。”

　　呵呵~~~

　　“妈，那你到底是给我10块，还是100块。”新元放下铲子直视杨母眼睛，她从未如此大胆过。新元努力压制住16岁自己的胆颤心虚。

　　今天的便宜女儿有点不一样，杨母心不甘情不愿从口袋掏出6块钱朝新元丢去。

　　“什么10块，去市里的车费明明才6块。”

　　“坐公车不用花钱？阿奶那离车站还很远。”

　　“坐啥公车，不会走路呀。几步路都走不动，矫情。没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就算如何内心建设，新元还是被杨母再次扎了心。什么都不想说，捡起地上的6块钱塞进口袋里，快速抄熟菜。

　　晚饭期间，新元大口巴拉饭菜，也不像平日那样考虑到人口众多掂量着夹菜，既然他们老说她胖是因为贪吃，那她不能白耽了这个名头。顶着杨母嫌弃喷火的目光吃完饭，粗略洗洗涮涮后，新元抱起自己1200mL大水壶又钻回房间。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憋个大学生出来？”杨母

　　“发什么神经。”杨大哥

　　“对呀，电视都不看了。”杨小弟

　　“好像真看书去了。”杨小弟

　　“她中考考几分来着。”杨小弟

　　“谁知道。管她的，还不是上我们镇的垃圾学校。”杨大哥

　　“学啥学一个女孩子，差不多就得了，逞什么能。我去把她叫下来。”杨母从椅子上弹起来，就要往楼上冲。一把就被杨父拉回凳子坐好。

　　“干嘛干嘛，有完没完，能让我清净会儿不？活都给你干完了，想学习就让她学去呗，又不用你出钱。”杨父

　　“儿子都没考上高中，她到时候真上了大学，还能看上我们儿子？”杨母低声和杨父说道。

　　没想到被旁边看电视玩手机的俩宝贝儿子听到了。

　　“妈，我才不要娶她，长得跟头牛似的，真丑。”杨大哥嫌弃到，那表情和杨母一模一样。

　　“哪丑，高高大大白白净净，会干活会学习。自己养的干净听话。”杨母絮絮叨叨劝说大儿。

　　“妈。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这不就是奶牛嘛，你看她那一身打扮，头发还没我长，偏偏齐刘海能盖到鼻子，还穿我不要的衣服，阴阴沉沉畏畏缩缩，什么审美？妈，你确定不是为了省彩礼钱？对咯，到时候嫁妆都不用，两头省。妈这就不厚道了，你不能为了省几十万块钱，牺牲掉你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别说了，反正我不要。还是给你小儿子吧。”大儿怼道。

　　“我也不要，哥，你别啥不要的破烂都往我这塞...”眼睛不离电视的小儿赶忙推道，“妈，你可以把她卖了呀，到时候也收几十万聘礼回来不就抵消一份彩礼钱。”

　　“妈算得可精了，知道新元这模样值不了多少钱...”杨大哥接了句。

　　还没说完，只见一只拖鞋朝俩兄弟丢去，杨父压低嗓门呵斥到，“闭嘴吧你们，高中都考不上的货色，还有脸挑三拣四。我警告你老大，花了那么多钱送你去职高不是让你去谈恋爱的，敢把那女的往家带，看我不打断你狗腿。小弟也是，不好好学习明年考不上高中，没钱送你去职校。”

　　“凭什么，你们供大哥不供我，以后老了别想我养你们。”

　　“你个不孝子，看我不打死你。”杨父怒了，杨母赶紧拉架。

　　又是一夜鸡飞狗跳。

　　......

　　楼下习以为常的热闹新元半点不关心，早已进入忘我状态。

　　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最终还是放弃了，当年的高考题目半个字都回忆不起来。算了，还是老老实实重新学习。这回中考确实考得不错，她这届正好遇到课改，总分只算语数英三门450分，她考了423，其他6科加体育按等级制，她全A多加10分，所以最终的总分是433分。

　　她将课本按难易先后依次排序。

　　先将6本语文课本粗略翻了下，那些诗词名著再读一遍，别有一番滋味。语文也算她的强项，因为作文写的好。翻完已是2个小时后，珍而重之装回空纸箱。然后是数学，她的第一序列强项，新元快速翻看，不错，很熟悉很简单，看完也装回纸箱。接着是物化生，明明初中这么简单可爱的知识为什么到了高中越来越难？到后期进化成天书奇谈。看来，她没长一颗学理的聪明脑袋瓜，既然不是学理的料，这回就走另外一条路吧。新元翻完这三科已经是深夜1点。也将他们整理好放回箱子里。

　　早在10点前，杨母就催着她关灯别浪费电。因为她的房间就在楼道边，能被楼下时时监控，全家也只有杨母这么闲得慌。新元不得不换成暗摸摸的小台灯，又用黑大衣将门窗门缝塞紧。

　　新元这才翻开史地政，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5点。全身麻木，才粗粗翻了一半。高中分科时她明明对文科更感兴趣些，后来还是因为面子，选了理科。一个错误的开端如何能结正确的果。新元在笔记本上写了个大大的“文”字，这才将史地政三门课本装进行李袋。最后是英语，这科是她的滑铁卢。新元看也不看，直接将英语材料笔记录音带一股脑全装进袋。

　　收拾好房间，装箱好的书塞进衣柜深处，关灯。新元连拖带拉小心翼翼扛起三四十斤重的尼龙行李袋出了门往车站走。

　　一个人的黎明街道分外安静，新元一边享受黑暗中的宁静一边呼哧带喘扛袋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现在的自己像个暗夜里的拾荒者，拾起的是自己最宝贵的那段被辜负的时光。渐渐的天光炸亮，迎着黑暗中的那束光，新元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希望，能赶上首班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