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兰嫂子又烧了几个菜,给马表舅和马安阳加餐,柱子兄妹自然也有份。
生活不易,平日一天只有两顿饭,眼下跟着沾光能多吃一顿,水大柱喜不自禁,饭桌上一改常态,拉着马安阳,表弟长表弟短的说了好些亲热话,把兰嫂子满意得咧嘴直笑。
水二柱折腾了一天,精力有些不济,便趁着脑子还清明,有话直说道:“娘,表舅,我想起来了,我那日是被水大宝和他弟弟推下河里的。”
几人手里的筷子全都停住,齐刷刷的望向她。
兰嫂子有些不敢相信:“二柱,这事不小。你可不能乱说。”
水二柱认真的点头:“娘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当真是他们俩害我的。我如今又不傻,犯不着冤枉他们。”
水大柱登时火冒三丈,拍着桌子站起来:“狗日的!我早就觉得这事不对。水茂牛那王八蛋好端端的不敢上门来,原来就是他俩儿子干的好事。我要剁了那俩小王八蛋去!”说着就要去抄家伙。
“表弟先别着急!”
马安阳忙把他拖回来坐下,看向他爹:“爹,地契的事我都跟表弟表妹说了。水茂牛和他儿子几天不见人了,现在正好,明天我们就去把他们找回来,跟他把帐一起算了。”
马表舅搁下筷子,想了想道:“水茂牛心虚,估计还要躲两天看风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人。这事你们都先别声张,明天我先去镇里,把他的地契转了,让人这两天就来占屋子,到时候看他露不露面!对了,我不太识字,安阳你明天还跟我走一趟。”
马安阳点点头,问水二柱:“表妹,水大宝和水二宝推你掉河里的事情,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证据?”光靠她自己说,水茂牛肯定不认账。
水二柱敷衍道:“我正在想。”又转向兰嫂子:“娘,我才刚好,当时的情形记得不是很清楚。你将情况仔细说给我听听吧。”
“好。”
兰嫂子没有多想,开始回忆:“那天我和大柱听到墩子报信,赶过去时,你已经被人捞上来放在河岸上,身上湿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一动也不动。大伙都说你死了,我就不信,你胸口明明摸着还有热气。我跟大伙说,他们还以为我发神经。明明是他们看错了么!二柱你如今不好好活着嘛!那群嘴碎的,差点害我没了女儿,不就是看不得我女儿长得好么?大大小小一帮子全是小心眼的,看我以后不啐他们……”
她说着说着严重跑题了。
水二柱很是无奈,这果然是水大柱的娘,嫡亲嫡亲的娘!她只得打住她:“娘,你再说说当时有哪些人,有没有人反应异常?还有,是谁最先发现我掉河里的?再有,当时我身上情况如何?比方说,有没有淤痕和伤口之类的,手里有没有抓着什么东西?”
“啊?”兰嫂子有点晕乎,“你身上有没有伤,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脱你衣服看。我当时吓傻了,只知道哭。对了,你手里抓什么东西了吗?抓了吗?我好像不记得了。来,大柱子!快,你快想想!”
诶,这个糊涂娘……水二柱已累觉不爱。
水大柱被她娘揪出来,顿觉肩上使命重大,紧张的睁大双眼,拼命回想,好一会儿才弱弱道:“我记得,二柱手里没抓什么吧……”
见众人失望的看着他,他觉得有辱使命,忙又补充:“是梅婶子和红婶子最先发现二柱的。她们去河边洗衣服,发现二柱的鞋子漂在水里,跟着便发现二柱被冲到河心去了。她们叫人把二柱捞上来。当时好多人都去看了,我没仔细看,没发现谁反应不对劲。但二柱手上和脖子上我都看了,没伤。我还抠她嘴看了,里面也没什么。”
马安阳听了奇怪:“好好的你抠她嘴干嘛?”
水大柱道:“我想看她嘴里有没有布条什么的。”说完,看了看他娘,见她没制止,便解释说:“两年前,我姥爷溺死在田里。下葬前那夜,我娘和明大娘意外从姥爷嘴里扯出一块布条……”
“布条?”
马安阳和水二柱一起问。两人相视一眼,都意识到当年老人家的死,恐怕还有说法。
水大柱点点头:“嗯,一块布条,从衣服上咬下来的。”
“谁的衣服?”那两人又异口同声。因为震惊,马安阳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事可真得说道了!好好的人,当然不会咬自己的衣服,要不然水大柱也不会特意提出来。那么,那块布条便只能是从别人的身上咬下来的。老人家临死咬下别人的衣服,事情几乎就明摆着了,老人家当年八成是被害死的!
“不知道谁的衣服。”
水大柱咬牙恨恨的说着,继续扔炸弹:“但那衣服后来我也找到了,从南冲乱岗后面挖出来的!”
“哦?”水二柱的直觉告诉她,这件衣服至关重要,忙追问:“那衣服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水大柱道:“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件灰底斜格子的旧褂子。我和娘还有表舅私下找了很多人问过,这衣服挺常见,没人有特别的印象。”
“灰底斜格子……”水二柱念叨着这几个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东西,忙又问:“褂子和那布条在哪?我能看看吗?”
兰嫂子犹豫的看向马表舅,征询他的意见。马表舅琢磨着发话:“二柱不小了,如今也好了。既然她想看,就拿给她看看。正好也叫安阳知道这事。”
兰嫂子无声叹口气,起身去里屋,脚下不慎打个趔趄,脸色也有些发白。马表舅看在眼里,心里极不是滋味……
过了会儿,兰嫂子掀开帘子重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粗布包袱,递给水二柱。水二柱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都明白过来。
包袱里的衣服确实很寻常,灰扑扑的一件破褂子。兰嫂子不敢洗,当初从土里挖出来是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褂子左襟上少了一小块,缺口与兰嫂子老爹咬下来的布条相当,能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褂子的背侧则被剪去一大块。
马安阳也过来翻看,见还少了一大块便问:“表姑,这背上一大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