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基本算是公正的。
一桩凶杀案带出另外两起案子:一起大伯子与公公强奸二儿媳的案子,一起两个孩子推一个傻子坠河的案子。县老爷最后判了前两桩。因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人犯不得不供认不讳,县老爷当堂宣布水茂牛杀人罪名与强奸罪名成立,水茂牛的爹水永光强奸罪名成立,判水茂牛斩立决,判水永光徒两年。
水永光被关进大牢,水茂牛被拖出去斩首。一时公堂内外,无人不拍手称快。水茂牛人头落地后,兰嫂子和马瑞香两人喜极而泣,马瑞香更是哭晕在地,水茂牛媳妇王氏也掉了几滴眼泪。
水二柱被害一案因人犯两人年小,县老爷问清楚后,先搁置不议,判完另两桩之后再回头来审理,最后定了水大宝和水二宝的爹娘一个管教不当的罪名,把王氏训斥一通。在马表舅的强烈抗议与要求下,县老爷让王氏赔偿兰嫂子家二十两银子。
王氏拿不出这么多钱,便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滚,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把耍赖撒泼的一套搬上公堂,把县老爷气得抓掉几根胡须。
这时,里长在马表舅的示意之下站出来说“公道话”。他说:“水大宝和水二宝确实害得水二柱死了一回,让王氏陪这些银子也不为过。既然县老爷也发了话,断没有叫他老人家自打嘴巴的道理。可王氏确实没这么多钱,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她儿子卖了抵钱吧?”
这话说的确实公道,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让人不得不服。王氏听着似乎在为她说话,心里暗暗有些得意,便停止了哭闹。
里长见众人都听进去,心里有了底,接着说道:“照小老儿的意思,水茂牛家还有几块薄田,要不让王氏先把这些田抵给水兰兰,将眼前这事揭过去再说。现下才腊月,过上几个月后,王氏说不定就能挪借出钱来,到时候把田换回去,也不会耽误她耕种,这样一来就两全其美了。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逼得人卖儿卖女,那就不好看了!”
县老爷听了连连点头:“这办法好!”因问双方的意思。
马表舅自然同意,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犹豫一番,最后很不情愿的答应。王氏看在眼里,心下愈发确定里长这是帮她过难关咧,又想着水茂牛那混蛋把家里的地契押在里长那里,这些年前前后后已经塞给里长三十好几两,明年她跟里长求个情,看在两家老几辈的情分上,她先拿回二十两来应该不是难事,大不了她给里长添两分利,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她在肚里这般默默计较好,痛快的点头应下来。双方达成一致,皆大欢喜。
随后,也不知谁带的头,众人一齐高呼:“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喊声经久不息,把县老爷喊得开心到飞起。为了表示对工作的尽职尽责,他格外关照了一下后续事宜,特命差人随双方回乡,协同办理抵押之事,让他们顺道帮王氏把水茂牛的尸体抬回水家村,回来再给他复命。
于是,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赶往水家村,在日头偏西时分终于赶到水家村村口。
一进村,午间那几个跟着兰嫂子一起进城的村民,便自动化身为高音小喇叭、传播小能手,把白天县衙里发生的事向村里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人们听后议论纷纷,有骂的,有夸的,有可怜的,有瞧不起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指桑骂槐的,有蠢蠢欲动的,有心怀鬼胎的。人间百态,皆在其中,难以道尽。
……
马表舅一进村便叫上马安阳一起,帮着兰嫂子去水茂牛家跟王氏办理抵押交接。水大柱则先回家,看看自家小妹有没有饿死。见刘小丫恰好也在,他心里美滋滋的,把今天县老爷审案的情况一并告诉两人。两人或高或低悬着的心这才各自放踏实了。
水大柱是在公堂上才得知,他娘和表舅昨夜竟是为了去说服马瑞香作证才登的门。这件事他被蒙在鼓里,他觉得不开心。后来听他娘跟他仔细解释一遍,而后水茂牛又成功领了便当,他才有所释怀。
眼下再见刘小丫,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丫,你恨我不?”
刘小丫听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愣半天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噗嗤”一声便笑了:“你们兄妹俩真是亲兄妹!二柱下午才这么问过我,你这又来。”嗔水大柱一眼,继续道:“我没事恨你干嘛?这事你又不知道。再说,我还要感谢兰姨他们呢。是他们帮忙将水茂牛和水永光送走,不然我香姨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水大柱听了满心欢喜,不停傻笑。
水二柱在旁边看着干着急,这小子平日看着有点机灵劲,怎么一到关键时刻那点劲头全跑光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人倒是说句话呀!什么“小丫你真好”,“小丫你人美心善”,“小丫你是我的小仙女”都行啊。或者直接说“小丫你嫁给我吧”、‘小丫我想跟你生猴子’,也不是不可以嘛!
哎,水二柱觉得她真是操碎了心……
刘小丫心事已了,大喜之余,想起过去这些年提心吊胆的屈辱日子,不由又道:“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水二柱听了也笑道:“而今,时候终于到了。”
说完,她鬼使神差的又说了句:“往前看,只要有心,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这话还是从前别人说给她的。整整上一辈子,她都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今天却把它拿出来劝导别人。想想也是讽刺,这话怕是跟她有缘。
刘小丫却把这话听进去了,点头道:“嗯,会的,都会好起来。”一面说,一面又寻思:“二柱这个小丫头给人的感觉好生奇怪!死了一回便性情大变,最开始变的很犀利,神秘兮兮的,还不近人情。如今瞧着倒像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也挺通情理世故的,心思瞧着还有些老辣豁达。看着不太像十二岁的孩子呀!这是怎么回事?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那阴曹地府的时间跟咱们阳间的不一样,二柱走了一趟鬼门关实际上已过了好多年?”下一刻,她又觉这想法好生荒唐,这两年她怕是光长岁数,不长见识了。
……
一番辗转的想下来,外面天色已晚,刘小丫想着她香姨早已回来,便起身准备回家。水大柱见她要走,很是不舍,却不知所错,只知呆呆的望着她推门出去。
水二柱心想送佛送到西,当红娘也得叫张生与崔莺莺入了洞房才行。她便宜哥哥想和人家妹子耍朋友,但一不主动,二没个章法,这可怎么办?当然得靠她这个红娘。
于是,在她的一再暗示加明示之下,水大柱终于想起来送刘小丫回家。
然而,当看到水大柱顶着一张大红脸,别别扭扭隔着十几丈远的送刘小丫出门去时,水二柱脸都给气绿了,“这二愣子到底几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