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们想要帮忙做什么?”公主支开随从,打量着二人说。
自从得知这位就是大败匈奴的西军统帅,她还是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位据说曾于千军万马中一箭射杀匈奴单于的将军。
还真是比想象中更年轻啊,殿下心里想,这双修长的手指竟能射出那样的箭?还以为杀匈奴人不眨眼的西军统帅是个彪形大汉,竟然生了这样一双眉眼,公主不由得挑了挑眉。
“我们想跟殿下的车队一同去大宛王城,烦请殿下帮忙了,”燕衡客客气气地拱手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去大宛的侍卫都是王宫的亲随,”梨月作出不悦的样子,“你们又为什么要去大宛那么远的地方?”
“在下丁远,这位是我的表兄,实不相瞒,我们来西州是为了寻亲,”萧定远信口胡编,“那亲戚去了大宛,我们原以为他在龟兹,如今只好去大宛找他。我们又不熟悉去大宛的路途,就想跟你们一路同去。”
“你们可以跟马贩子的商队一同去呀,”梨月同法师见过,心头之事烦恼已经安排妥帖,这会儿心情甚好,好整以暇正好戏弄戏弄这两个大梁来的男人。
她撇撇嘴说,“倘若是缺钱,本公主愿意资助盘缠给你们。”
“商队会碰到盗匪,哪有和送亲的车队一起来得安全,”燕衡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殿下放心,我们不但不会生事,遇事还能保护殿下呢。只要殿下帮我们进王宫卫队,我们就绝不对任何人透露半句殿下去乐舞坊买舞伎打架之事,”燕衡出身使臣世家,这番话说得彬彬有礼,让人难以生气。
“哎,你们可别乱说,我哪有买舞伎打架。。。”梨月作出一副烦恼的样子。
大梁西军的统帅为何要潜入大宛王城?又用这拙劣的手法接近西州的王族,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梨月心中一动。既然他们处心积虑要接近王族,不如顺水推舟,就让这二人护送自己前去大宛。
不过,也不可显得如此容易就让二人混入卫队。。。她歪头想了想,撅着嘴说,“好吧,我去问问王宫侍卫的首领,看他愿不愿意把你们带上。”
龟兹军中的将士本来就各种血统混杂,卫队里也有会讲汉话和伊吾一带招募来的士兵。另几名挨了揍的侍卫听说这两个大梁人要进侍卫队,都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叫丁远和颜恒的,哪怕拳脚上比不过,兴许能在骑射上掰回一局呢?
“我们侍卫队的士兵都需能骑善射,你们会骑马射箭吗?”乌蒙校尉架子十足。
谁知一比试骑射,两人能骑善射也都不差,尤其那个丁远,看着没有使出全力,竟然还连连射中了靶心。这下乌蒙校尉和侍卫们不得不有点佩服。西州的军士们最钦佩的就是真正的勇士。
“王宫卫队可不是一般的军队,”乌蒙校尉从刀鞘里抽出长长的弯刀,看着刀锋不紧不慢地说,“谁想要加入王宫的卫队,先要对神佛起誓,永远忠于我们的王和公主殿下。”他抬起下巴颏一副高傲的样子,看着这两个大梁人,“不然再英勇的男人也不配穿上王宫卫队的甲衣。”
燕衡和萧定远相互看了一眼,这些龟兹卫兵本事不大,虚礼倒是挺多。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定远想了想说:“我们愿意宣誓忠于王和殿下。”
乌蒙校尉校尉没想到他们这么爽快,倒是一愣。公主说了要好好难一难他们。还好公主思虑周到,早就同乌蒙说好。
“萧定远骑射俱佳,正好有一件事用得上他,”公主沉吟道,“后日父王邀了太子殿下在郊外射猎,大宛人骑射技艺高超,我龟兹国不可输了阵仗。你让他二人混入卫队,倘若能助我们胜了大宛人,就顺水推舟允许他们加入王宫卫队。倘若比不过那些太子带来的人,就断了念头吧,只怕他们半路死在太子手下,还坏了本公主的事呢。”
就这么办!萧定远和燕衡听了自然答应了。
到了射猎之日,王特地命在城外演武场布置了观礼台,格外开恩允许民众围观。观礼台上伞盖如云,旗帜招展。演武场一圈卫兵持剑戟把守,外头一圈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一支箭稳稳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还在微微颤动。正中靶心并没有那么难,众人如此惊叹,是因为箭尖不偏不倚钉在了前一支箭的箭尾。蓄着短胡髯的英俊西域男子方才连射出三支箭,后箭正中前箭尾,这是传说中的三连珠啊!
方才太子殿下的副将已经赢了骑术比赛,如今射箭殿下又赢了龟兹最优秀的射手。
“哈哈哈!殿下箭术果然高明,名不虚传啊!”坐在南面观礼台镀金王座上的龟兹王大笑道。
“大宛人怎么这么厉害?”
“听说他们的男子个个都是神射手,四五岁的小儿就会拉弓咧。”
“我听说大宛的男人把弓当成婆娘晚上要抱着睡呢。”
围观的人又哄笑起来。众人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都啧啧称赞大宛人的骑射好厉害。
公主面蒙白色纱巾,远处的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此时公主眉头微蹙,想不到大宛人如此强悍。
这时王后凑过头来,和王耳语了几句,王略一思忖点点头,说道:“还有想要下场射箭的可以随意,今日不拘身份品级,允许挑战诸位。”
只见一片议论声中,有一名小校从卫兵队伍里走出来。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向王拱手行了个礼。司射过来同他说了几句,转身向观礼台大声道:“王宫卫队小校请与殿下比试射箭。”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一通哗然。
“区区一个小校,居然要同太子比试?”
“不自量力!”
乌蒙校尉赶紧出来,站在他身边,对王行了个礼,大声说:“这名小校的箭术出众,请陛下允其一试。”
王捻着胡须,说:“你说他箭术出众,那就叫他先射三箭来看看。方才太子殿下已经射出了三连珠。倘若他射不出三连珠,就罚他对贵客不敬。”
“是!”那校尉摘下了护甲,司射给他拿来扳指护袖,他穿戴好,接过弓拉了一拉弓弦,右手取过三支箭在手中,站在射位当中。司射一挥动羽旗,但见那小校拉至满弓,三支羽箭正如连珠般流星追月,后箭钉住前箭的箭尾,正中靶心。又是一个三连珠!
场内一片哗然喝彩,连龟兹的卫兵们也忍不住面露喜色。那小校和司射耳语了几句,司射点点头,对观礼台上的众人说,“他想与殿下比试对射。”
围观的人们一阵交头接耳,什么是对射?
“胡闹!”观礼台上的王不悦地说,“太子殿下乃我龟兹国最为尊贵的客人,千金之体,岂容得如此冒险比试?”
便听一位大臣谦恭地说:“不如比试射燕雀也好?听说太子殿下能射落天上飞的雄鹰,今日是否可以让我们一饱眼福?”
王点头说,“我看这个可以!殿下认为如何?”说罢转头看了看苏莱曼,见他没有异议便说:“那就将禽鸟笼子拿上来!”
本来这射猎比试就是西州人喜爱的一种消遣娱乐,草原上没有大的虎豹猛兽可以围猎,通常射猎就是是赛马、叼羊和斗鹰,训鹰人还有准备好的燕雀供飞鹰捕猎。
今日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缕淡淡的云丝,万里长空如洗,目力所及之处似在天之尽头,最是适合射雁飞鹰。
梨月公主坐直了身子,凝神看着苏莱曼和那小校二人站在场中。这大梁人果然武功高强,连箭术也如此出众。
不过苏莱曼非一般养尊处优的王室子弟可比。梨月怀疑萧定远是否真能赢得了对方。
众人看他二人都换了最大的弓,选了箭,等候王宣布如何比试。“陛下!您看!”刚才那名提议的大臣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原来正好有一排大雁在高空飞过。
“那就请二位射一射大雁了,谁能先将大雁射下便算胜了,如何?”王说道。
那雁群飞得甚高,若是弓箭劲道不足,箭飞不到那么高便力竭了。
苏莱曼举起弓搭上箭,拉满弓对准了头雁。那小校也同时拉满了弓,手中三支箭在手。大家正有些纳闷,只见苏莱曼箭已离弦,说时迟那时快,校尉的箭也已经射出。众人屏息张大嘴望着天上。
“啊!”“噫!”“哗!”
小校两箭连发,一先一后,先箭射落了太子殿下的箭,后箭则正中头雁。那只头雁笔直坠落下去,早已有人往下坠之处奔去寻找大雁。
目力好的人看得清楚,不由得惊叹这小校的箭术竟然如此精湛,连发两箭仪态闲淡,发无不中。只听人群中啧啧称奇。稍时,那搜寻大雁的人回来,呈上带着箭支的死雁,司射上前验过箭,宣布箭是小校的,由王宫卫队赢了这一局比试。
苏莱曼当然早已看清楚自己的箭被射落,倒也脸色淡然,颇有气度地拱手表示认败。那小校深深一躬回礼。
“精彩!二位都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孤今日大开眼界啊!来人,重重赏赐!”王哈哈捻须大笑,转身对王后点头称许。梨月公主看了一眼苏莱曼,见他似乎并不在意输掉了比试,神情自若地举起酒爵与大臣对饮。
“安西侯的箭术竟如此了得,”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虽说射猎比试不过游戏,龟兹国倘若全盘皆输终究面上不好看,也叫大宛王室轻视龟兹无人。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进入九月,秋风渐起,旌旗猎猎,大雁哀鸣。
那队失去了领头雁的大雁引颈长鸣,努力南飞,昔日的伙伴永远留在了旅途,再也不能跟它们一起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