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世录

暚籆巷，旐烈侯府。

靳殷氏身着中衣立在梳妆台前，张开双臂，由两名婢女为她穿上朱底云霞翟纹褙子，婢女将衣领、前襟、后腰、袖口、下摆各处一一整理妥帖，复加云霞翟纹霞披，仔细整理顺贴后，一名婢女捧上一只黄花梨木盒，但见内置一顶五翟冠，遍饰珠翠，精美绝伦，另一名婢女小心为其戴上，观之衣冠庄严，最后配上钑花金坠子。

一品诰命朝服穿戴既毕，靳殷氏步出寝室，向“晏迤居”走去，对翁姑禀明去向。靳老夫人微笑叮嘱几句路上当心云云，靳侯催促莫误了时辰，靳殷氏连连应诺，行礼告退。出“晏迤居”，过九曲回廊，径向大门而去，贴身婢女穗菏捧着礼盒随侍身后。

侯府马车早停在大门外，靳殷氏正欲提裙上马车，忽听得身后传来急唤：“母亲。”

靳无射捧着一张柘木短弓上前，靳殷氏不通射骑，只见弓身精巧，似非常物。

“母亲入宫观礼，可否代孩儿送上此弓？孩儿与长公主相识于今秋行猎时，也算薄有交情，今日长公主行及笄礼，孩儿理当献礼以贺。”靳无射一气言毕，双手奉上短弓，未敢与母亲目光对视，低首垂眸盯着靴面。

靳殷氏望着孩子泛红的耳尖，瞬时对孩子隐秘的心事洞若观火，她并未多言，只微微一笑，温和道：“好。”接过短弓，交给贴身婢女穗菏，转身提裙登上马车。

境熹八年十二月初九，亯苧宫，萎暕殿，今上胞妹漱平长公主章瑄洱行及笄之礼，皇太后、皇后、妃嫔、宗室女眷、命妇出席观礼。皇太后居上座，太后幼妹嫴国夫人任正宾，长公主堂姐章梓娢为赞者，蓝蓝捧着冠笄、红红捧着冠朵、姳骊捧着九翚四凤冠依次立于西侧，香案设于殿庭，冠席、醴席、席位一应齐备，万事就绪，宾客引颈以待。

提举官乔旈高声道：“长公主行笄礼。”鼓乐起，章梓娢引着身着采衣采履、长发披垂的章瑄洱从偏殿出，章瑄洱向宾客行完揖礼，遂走到香案前面西正坐，章梓娢为她梳好头，章瑄洱转面东正坐，蓝蓝奉上冠笄，嫴国夫人上前一步接过，走到章瑄洱身后为其加冠笄，后退身向西北而立，章梓娢上前为她正冠，佩戴好首饰。章瑄洱起身返回偏殿，章梓娢取过裙背随之入偏殿，鼓乐止。

章瑄洱穿服既毕，鼓乐复起，章瑄洱步出偏殿，嫴国夫人领她到醴席前就坐。章梓娢手执鎏金酒器，蓝蓝斟上酒，章梓娢将酒杯传给嫴国夫人，嫴国夫人面北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念诵祝词，祝词念毕，将酒杯递给章瑄洱，章瑄洱接过饮尽，将空酒器递给章梓娢。蓝蓝奉上食物，章瑄洱各食一口，蓝蓝撤下。章梓娢复引章瑄洱在冠席前坐下，为她脱去冠笄，放入盘中，由宫人撤去。

鼓乐起，红红捧着冠朵上前，嫴国夫人前行两步接过，放在章瑄洱面前，面北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念诵祝词，祝词念毕，鼓乐复起，嫴国夫人为其戴上冠朵，退身向南北而立，章梓娢上前为她正冠，加配首饰。章瑄洱复返偏殿，章梓娢取过大袖长裙随后而入，鼓乐止。

章瑄洱着大袖长裙自偏殿出，鼓乐起，嫴国夫人复引章瑄洱到醴席前。章梓娢执酒器，红红斟上酒，章梓娢传给嫴国夫人，嫴国夫人面北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念诵祝词，祝词念毕，鼓乐起，嫴国夫人向章瑄洱进酒，章瑄洱饮尽，章梓娢接过酒器。红红奉上食物，章瑄洱各食一口，红红撤下。章梓娢上前引其到冠席就坐，为她脱去冠朵，放入盘中，宫人上前撤去。

鼓乐起，姳骊捧着九翚四凤冠上前，嫴国夫人前行三步接过，放在章瑄洱面前，退身面北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念诵祝词，祝词念毕，鼓乐起，嫴国夫人为她戴上九翚四凤冠，退向南北而立。章梓娢上前为她正冠，加配首饰，引她返回偏殿，姳骊捧着褕翟之衣进入偏殿，鼓乐止。

章瑄洱穿上褕翟之衣走出偏殿，鼓乐起，嫴国夫人上前引章瑄洱去醴席就坐。章梓娢执酒器，姳骊斟酒，章梓娢将酒传给嫴国夫人，嫴国夫人面北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念诵祝词，祝词念毕，鼓乐起，嫴国夫人向章瑄洱进酒，章瑄洱饮尽，章梓娢接过酒器，姳骊奉上食物，章瑄洱各食一口，姳骊撤下。

章梓娢导引章瑄洱行至席位而立，鼓乐止。嫴国夫人行至章瑄洱面前致辞，致辞既毕，鼓乐起，嫴国夫人转身退下。章梓娢导引章瑄洱行至皇太后座前，鼓乐止，章瑄洱向太后行跪拜礼，礼毕，章梓娢导引章瑄洱行至皇后座前，章瑄洱向皇后行跪拜礼，礼毕。

提举官乔旈至皇太后座前承懿旨，随后高声宣训辞曰：“尔从今成人，切记讷言敏行，德容兼修，束心敛性，敬上睦下，言行当为天下闺阁女子表率。”乔旈宣讫，章瑄洱再拜，开口答道：“是，瑄洱谨记母后训示。”

礼成，皇后姬谖率先向章瑄洱道贺，随后妃嫔也向章瑄洱道贺，观礼宾客依次相继道贺。贺毕，开宴，章瑄洱持酒一一致谢，宴尽而散。

未时，菡献宫，主殿内礼物山积，章瑄洱捧着一只拇指大的白玉蝴蝶犬爱不释手，但见犬作伸懒腰状，玉质剔透，雕工精湛，慵态毕现。章瑄洱手上摩挲不止，口中却嫌弃道：“别人都送成年女子合用之物，偏凤哥哥还送这些小女孩的玩意儿。”

红红听见此说，故意逗趣道：“这小玩意若已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便把它赏给奴婢吧？”

章瑄洱立马双手护起玉犬：“你休想!”

殿中众人见状皆窃笑，姳骊问道：“这些礼物如何处置？请长公主示下。”

章瑄洱望向如山贺礼，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一而足。她瞥见其中一张短弓，上前拿起，徒手拉了拉弦，但觉张力十足，不禁点头赞道：“这张弓还不错，把弓留下，其余礼物都登记入库吧。”顿了顿，复又补充道，“姳骊，支些银子，给每人赏钱二两。”

殿中众人听到，不禁喜道：“谢长公主赏赐!”

是夜，姳骊伺候长公主就寝，章瑄洱躺在床上，仍旧兴奋难平，开心笑道：“姳骊，我终于及笄了!”

殿中烛火映照着少女欢颜，犹如春花初绽，姳骊笑而应和：“是，恭喜长公主。”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殿内暖意融融，榻上少女喋喋不休，俱是对来日憧憬，姳骊陪之絮聊半宿，直待到长公主入眠，方退出殿外，帐中少女睡容含笑，手中犹自紧攥着那只白玉蝴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