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畔与彼岸

“还是就此别过吧。”阎令止住脚步。

“你……”吕肆辰想了想,没说出口。也罢,他有一种预感,日后阎令和他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目前看来,这个忆墨阁的少主并不讨厌。

阎令慢悠悠地回到正厅,一时不知道该对伊芸和阎润说些什么。他们的打算一时让阎令摸不着头脑。

“我想,您应该不曾向他们提起,我只……”

伊芸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是说过吗,这件事不许再向任何人提起!”

“好,我不再说,但是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伊芸对阎令的背影不为所动。她不止一次目送过自己的孩子转身离开。有在阎令的背后不过半步的地方,也有在阎令不知道的某个高处或是角落。第一次目送的时候,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以为自己会逐渐习惯这种场面,可还是一次次的,没有被时间磨平的迹象。即使她也是自小离家闯荡江湖,可正因如此,她才懂得这种最依赖家人,最无助的时候却需要自己面对的悲哀与无奈。她未曾见过自己的女儿无声的独自哭泣。但是她确信,她的女儿这样经历过。红肿的双眼和泪痕骗不了人。

伊芸现在细细想来,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了。她也明白了阎润的打算。如果天穹院真的有办法解开阎令的噬骨毒呢?为什么不试一试?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比生命,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吗?

话说回来,自己的骨肉,什么性格她最了解不过。一旦是阎令认定的事,就绝对没有更改的余地。这倔脾气,倒是和阎润一模一样。

“我看着,这个吕肆辰也不是什么真心的人。”

伊芸给了他个白眼。嫌弃天穹院的人不怎么真心,你不也是带着目的和对方谈话?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都是双方的步步为营罢了。

“这件事先放一放吧。避神会已经在筹备了。我打算今年让令儿前去。若是激发了三次觉醒,那婚事随时烟消云散。”

“是想让避神会激发……”

“三次觉醒。”

万神臣服,众生避之;万魂共灵,福祸驱之;万星共烁,霾暗散之;万感汇聚,爱恨融没;万源蔓生,命轮重归。

强者和弱者是在比较中分别出来的。这个世界的法则也是因此而制定的。没有人规定强者可以理所当然的欺辱弱者,但是当比自己的绝对实力更强的人压制到头上来,弱者也只能是束手无措。人人口中都说着:仗势欺人者应唾之。可事实是,无论是依靠钱财,地位,权利还是空凭自己的本领,刚魂也好柔魂也罢,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利用这一切来让自己过得更好。那些靠自己不影响他人的幸福来获取快乐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只是在这世界上他们一般都得不到很高的待遇。

心怀天下一心志愿改变这世界的不公,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无论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切实际,无论他们是站在受害者还是施暴者的角度上,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值得钦佩的人。恰如阎润和伊芸,他们也是从自身的境况想到改变更多人而逐步的坚持下来。至于口气不小但从未付出行动的那些人,也只是逐渐被抹去了初心。

避神会的起源也与强者和弱者的界限等等紧密相连。

避神会其实是一场盛大的比试大会。刚魂柔魂并不分类型。你是随处可见的一次觉醒还是无以计数的二次觉醒甚至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的三次觉醒,都无碍。只要上台前轻轻点下血迹,确认是生是死从此与旁人无关,直到比试结束下台的勇气,就有资格参加。

这个避神会最初是由雾影山的四位长老举办的。他们也是这世界上第一批完成了三次觉醒的绝对强者。雾影山乃修行重地,相传但凡进去学成归来必会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只是如此精良之地必然是名额少之又少。这雾影山本是出家人的领地,即使后来成为了静心修行的地方,扩大了范围,也一直保持着清净。这世间污浊都与此无关。

贿赂这类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就是国君来了也要先通过雾影山的层层选拔。要说人家也是有这个实力。就算是不服强行闹事雾影山的几位老者也可以不动声色的给你打趴下。

因为慕名前来的弟子过多,雾影山的长者们决定,每五年举办一次比试大会,胜者进入雾影山修行。只是这大会逐渐把关注点放在了谁胜谁负上面,也就演变成了如今的避神会。

但避神会真正的闻名于世,还要从现如今的四大门派说起。

江湖中各个门派的竞争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谁都不想得罪了哪里的人从而威胁到自己。可是为了利益又总会有人不择手段。这就使得越来越多的门派趋向于黑暗。因为没有人约束,而他们发现黑暗往往比光明带来的满足感更多。

雾影山的四位长者三次觉醒完成后,终归是善良之人,耐不住更看不惯,在这场如期而至的比试大会上做出了改变。他们将规则上的单人竞争改为帮派代表。但他们只负责提供场地和一切需要的资源。从评判到公正处理,他们只字不提。人多是非多,雾影山是想改变这个世道的昏暗,但并不想沾染上浊气。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有些不负责的态度。

四大门派由此产生。因为评定这一切的是各方天下人,所以这场比试大会的胜者拿到了绝对的话语权。这场腥风血雨的斗争也被载入史册,命名为“避神会”。

从此四位长者的位置也由四大门派接替,本是雾影山选拔弟子所用的比试大会,正式的成为了江湖中人的争斗场。雾影山当初的担心是对的。在势力和利益的熏陶下,他们最初创立的一切,都变了。

既然是天下的一大盛事,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人都会前来,那么各路人手便会齐聚一堂。这对任何想要晋升自身魂力本领的人来说都是绝佳的机会。因此即使冒着不可估量的生命危险,每届避神会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前来。

像阎令这种为了激发三次觉醒成仙获得寿命延长的人,都是做足了准备。因为他们大多抱着非胜即亡的心理。

回想这十余年,阎令发现自己不是在争斗,就是在斗争中度过的。这是她的天命,没办法,不这么做就会在那个安安静静等待的时间离开。哪有人是一开始就接受自己有限的生命的?人的本性都是想活着。那些对生活极度失望的人也曾是满心期盼的,朝气蓬勃的。

“避神会我会去,我若是能回来,不管三次觉醒有没有激发,我都不会完婚。”阎令信誓旦旦的说道。

风影和列刹一人一侧将阎令夹在中间,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其实几句话就能概括但是从前一个日暮讲到后一个黄昏的事情。

“那要是你避神会败下阵来,不还是要跟那个天穹院的少主成亲?”

“你是真傻啊。”列刹忍不住给了风影一拳,“避神会那种地方,要是败下阵来哪里还有好下场?”

风影听即瞪着眼惊呼:“那岂不是又去了有去无回的地方?上次进隐没林才十几日,就要把你送到避神会那鬼地方去,阁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闭上你的嘴。”列刹警告道。

整个忆墨阁,也就阎令,列刹和风影敢如此旁若无人的说些对阁主并不友善的话了。阎润和伊芸最初的打算是如果真的找不到任何解毒的办法,那就培养人手亲自保护着阎令,让她这三十年过得能有多快乐就有多快乐,并且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所以他们挑选了最好的苗子,把风影和列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培养,严格要求但是也真心对他们。即使这份好是基于如果哪一天阎令遭遇了不测,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舍身救人。

“其实,你们一直知道父亲培养你们的目的,对吧。”

夜很静。树叶沙沙作响。平日里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风影也安静的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了头。列刹想说些什么,可是唇齿不由自主地紧闭。他们是孤儿,本来就好似被这个世界抛弃,能得到阎润和伊芸的这般真心对待早就感化的一塌糊涂。况且阎令是真心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兄弟。可是,可是他们又怎会不明白,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以防不备之时替阎令去死?

“我若是死了,你们就离开忆墨阁吧。父亲和母亲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阎令不再多说,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她现在一身轻松。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她就没有任何负担了。她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邪恶、未知、恐惧、黑暗……

但她并不在乎。甚至,她把这场避神会当做了一了百了的捷径。

避神会,我们令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