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巫
法环历336年，12月31日，风雪漫天。
一年一度的绯焰节如期召开，整座血荆棘城银装红裹，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去年的绯焰节，有一千骑士走方阵，一百个巫师学徒释放烟花戏法，色彩缤纷的魔法火焰笼罩整座城池。
今年的声势，比去年还要浩大。
除开魔法烟花之外，还有一种被女城主称之为雷霆烈焰的新式烟花。
这种烟花无需魔法，被放在各种各样的封闭球形装置和管道中，以火引燃，能爆发出雷霆降世一样的威势！
毋庸置疑，这些烟花的主要材料就是黑火药。
去年年中，红璃就吩咐心腹对外公开了黑火药的配方。
绯焰帝国十三个行省，除开偏远边陲地区之外，到现在基本都获得了黑火药的配方。
梅林处在褐岩堡，边陲之地，直至今年年中才得知消息。
他不明白红璃此举的含义。
黑火药对于有环巫师来说，威胁并不大，除非引燃的火药当量达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层次。
一环巫师还好，可能几百磅的火药就能炸死。
如果是二环或者三环，可能需要几百吨，甚至上万吨的炸药……
但巫师不是傻子，不可能站着不动让人炸。
红璃肯定不会试图利用黑火药这种东西对付巫师，她没那么蠢，也不会那么冲动。
她应该是想要吸引保守派的注意力。
不对，不能说是吸引，而是激怒！
如今，绯焰帝国黑火药遍地开花，就如当年被保守派巫师覆灭的那个帝国一样。
天空之塔上唯一的三环巫师已经下达命令，开始实施王朝更替计划。
这个计划，在泛大陆崩解，保守派诞生之后，一共实施过三次。
每次都会令一个王朝覆灭，文明传承终止，人类重归茹毛饮血！
说的好听，叫王朝更替，说的不好听，这叫灭世计划！
在计划实施之前，保守派巫师会挑选几万知识落后的人类待在天空之塔，然后再对整个大陆投放专门针对人类的致命魔法疫病。
等地上的人类全部死绝，再花费百年时间清理文明遗迹。
幸存在天空之塔的普通人和巫师，会在废墟中重建文明。
梅林看过不少红璃提供的巫师文献，对这项计划也是有所了解的。
如今黑火药触了保守派巫师的逆鳞，一场灭世之灾即将降临。
可这对于红璃有什么作用呢？
巫师不会死，死的只是普通人而已。
就算世界被毁灭十次百次，天空之塔依旧屹立不倒，九环固若金汤，于世何补？
梅林想不明白，心中暗暗为那些无辜的百姓默哀三秒钟。
也仅仅只是默哀而已。
他现在的确有不弱的实力，但还没有本钱跟四块大陆上的所有保守派巫师叫板！
红璃究竟要干什么？
是什么计划，让她不惜覆灭自己家的王朝？
思及此处，梅林不免毛骨悚然。
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他自问即使有完整的计划，也很难做到牺牲亿万人来成全一己私欲。
一个人的心竟然能够狠厉到如此程度！
罔顾亲朋，视天下人命如草芥！
梅林暗暗庆幸不已。
还好，他赶在大劫来临之前有了自保的实力，可以笑看风云，超然物外。
还好，他的亲朋不在这个世界！
如若不然，他也只能挺身而出，螳臂当车。
……
绯焰节之后，黑火药传到了褐岩堡，卡波多甚至开始利用它炸山开矿。
梅林听着偶尔传来的轰隆声，感受着脚底下的震颤，心情极为压抑。
他其实可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给那些还在为家庭奔波的普通人，但他不敢贸然开口。
他怕事情变得更糟糕！
黑火药已经成燎原之势，无法扑灭，保守派巫师的灭世计划一定会展开。
他即使昭告天下，也于事无补……
犹豫许久，他终于忍不住，给红璃传讯：
“你究竟要干什么？散播黑火药，引发灭世之灾？这样值得吗？绯焰帝国可是你家的啊！”
女城主很快回讯：
“我很喜欢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口径即正义！从火枪到魔铳，就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但我想，口径只能算是正义，不能算是真理。枪管中的火药与魔石才是真理！当爆炸能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即使神明也难以抵抗其中的威能！至于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能知晓。那爆炸的余威，即使远在褐岩堡，应该也能看见吧？”
疯子！
这绝对是一个疯子！
梅林虽然不懂她具体要干什么，但也能猜测到一个大概。
红璃应该是想要用爆炸的威能来炸毁天空之塔。
这在理论上绝对是可行的。
天空之塔外围并没有任何护盾类型的魔法，但本身的材质异常坚固，即使两环巫师释放全部魔力形成魔法飞弹也难以动摇分毫。而且，它居于高天之上，离地面数万码，常规意义上的远程武器，根本无法对塔的本体造成伤害。
但如果黑火药的当量足够，距离靠的够近，绝对能一举炸毁天空之塔。
只是，炸毁了又能如何？
保守派巫师依旧存在于世间，红璃孤掌难鸣，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白白看着灭世之灾降临……
梅林想不通。
但女城主应该有她的打算。
也有可能，她穷途末路，发现倾尽一生都无法推翻保守派巫师的统治，就想当一个先驱者，先炸毁一座天空之塔给后来人竖立榜样，以此动摇其他保守派巫师的信念。
也有可能，只是故弄玄虚，给他一个虚假信号……
梅林苦思冥想，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剧烈震颤。
地震了？
梅林走到窗户前，眯着眼睛看向血荆棘城的方向。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跟随振动而来，比梅林以往听过的任何雷声都要响亮。
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雷电。
应该是……
大量黑火药被引爆了？
可是，不应该啊！
红璃如果在血荆棘城，或者在天空之塔附近引爆大量黑火药，地震和声音绝对不会如此之快就相继传来。
远在褐岩堡，能否感知到爆炸的动静都还是个问题。
爆炸应该距离褐岩堡不算远，估计就在落日堡附近。
难道是其他人制造黑火药出了岔子，厂房被炸了？
梅林将脑袋探出窗户，看向高空。
视线的方向直指那座被魔法隐匿起来的天空之塔。
忽然，一抹泛着蓝色轮廓的刺目光斑出现在高天之上，如同第二个太阳。
不，它的光辉比太阳更加刺目，即使正式巫师蕴含魔力的眼睛去看，也依旧有股刺痛的感觉！
那是……
梅林目瞪，口呆，词穷，难以形容所见之物。
紧接着，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骤然坍缩，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吞掉，再也不剩下一丁半点。
没了魔法元素，魔力波动无法传递，他不能立刻给红璃传讯，也不晓得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毋庸置疑，天空上的异象肯定跟女城主有关，甚至，天空之塔已经被摧毁了！
天空之上的光晕越演越烈，最后化为一颗比目视太阳大了近百倍的耀眼光球。
光球外围，可以看到一圈明显的冲击波，朝着四周扩散。
如此异象，整个褐岩堡的居民都看见了。
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纷纷闭眼跪下，对法环祈祷。
有些特别好奇的家伙盯着光球猛看，稍不留心便被致盲了，吓得哇哇惨叫。
梅林立刻来到市政厅，将帕丽娜与卡波多召集过来。
“快说，那颗光球是什么？”他盯着女骑士白皙温婉的脸蛋，用命令的口吻。
帕丽娜面带忧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殿下没跟我说……”
她心思通透，知道梅林问的并不是她，而是女城主。
梅林看她不像撒谎，就吩咐卡波多：“你去组织人手，维持领地秩序，不要让人捣乱。”
“遵命，领主大人。”
他以魔力凝聚空气，形成类似墨镜的镜面，继续盯着光球。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虽然消失一空，但他的魔力还在，并不影响魔法释放。
光球燃烧了将近一刻钟才逐渐熄灭。
周围弥漫有大量浓云，难以看清。
梅林凝聚魔力透镜，观察浓云周围的魔法能量波动。
魔力组成的光幕上，除开光球所在的区域存在大量黑影和红纹之外，别处都是白底。
看来，刚开那颗光球应该是魔法，并非他猜测的黑火药或者类似火药的爆炸物。
又过了一刻钟，爆炸的声音才传来。
不算太强，但也足够震耳欲聋。
梅林稍稍计算了一下，声音应该是从一百二十里格（约660公里）外传来。
天空之塔距离褐岩堡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
看来，还真是女城主把塔给炸了。
可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刚才那团光晕，简直堪比核弹啊！
口径即正义，当量即真理……
梅林有些无语。
他只是无心插柳，制作魔铳的时候提了一嘴，没想到竟然让红璃抓住了关键，并且做出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
他再度凝望了一眼天空上厚重的化不开的浓云，然后驱车前往永冻湖北岸。
空气中不存在魔法元素之后，那些栖居在冶炼炉，矿锄以及盔甲中的闪电必须要好生管控，定期投喂。
冶炼工棚还好，有两拨闪电轮换，中央位置是大块大块的元素生物血肉，暂时可以放着。
但那些协助矿工和士兵的闪电需要置换一下，不然难以撑到月底。
忙碌一天之后，总算处理妥当。
梅林端坐在重新构建，且完成了一半的球形堡垒边缘，细细思索。
天空之塔真的损毁了吗？
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忽然消失，会不是降下了无差别的环罚？
如果真的是某种针对法环的环罚，导致环巫师无法驱动自身魔力，沦为普通人的话，火枪，魔动盔甲，魔铳的确会成为最先进的武器。
哪怕那些环巫师有着深厚的底蕴，躯体远超力量骑士，也难以抵挡魔铳的威力！
换一句话来说，只要运作得当，得到皇室的支持，女城主真的有可能成为女帝！
对了，问问丽莎，看看她有何反应。
梅林匆匆来到丽莎的小屋。
“丽莎女士，白天的动静你应该瞧见了吧？”他取出最后一块元素彩纹蜥血肉放在桌案上。
丽莎用手指压了压遮住半张脸颊的精致面具，点点头：“看到了，而且还受到了反噬，咳咳……”
梅林眼珠子一转，立刻追问：“怎样的反噬？快给我说说。”
丽莎此时已经学徒八级，真理之环对她的影响初步显现。
她再度咳嗽几声，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刚才，我看到了九环虚影，就在……天空之上！不对，不是天空，是……我不太好形容，你自己看。”
她撕下一小块元素血肉，以此施展出拟形魔法。
梅林立刻聚精会神观看。
魔力和元素在丽莎的引导下，变成了一片漆黑虚空的模样。
这片虚空笼罩了整间房子。
虚空中央，是一颗燃烧着火焰的橙红色光球，光球表面有一道白色圆环，类似星环一样将光球罩住。
除开这枚光球之外，还有七颗颜色呈现灰蓝相间的微小球体，这些球体也各自套着一圈白色的星环。
魔法交织的画面还在演变，七颗微小球体围绕光球旋转。
以光球为中心，在第八颗球体外围，缓缓诞生了一圈颇为耀眼的白色圆环。
丽莎停止施法，开口解释：“这些白色圆环，就是真理之环。但我弄不明白，这些被圆环圈住的小球是什么？是我们的世界么？可是，世界怎么是一个球体？我们如何能站稳在球上？还有，周围的黑色虚空是什么？这些小球为何没有坠落下去？难道有魔力托着它们吗？”
梅林舒展眉头，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我懂了。这跟我之前的推测差不多了。丽莎女士，这些小球之中，只有一个是咱们的世界，至于为何是球体，我也不晓得。但我知道它们为何没有掉落下去。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对了，你的反噬不要紧吧？”
“我没事，你快讲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