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禽滑釐瞪着眼睛喊叫:“你卫鞅说该死就该死?据我所知,那七百多老秦人里,多有老实淳朴之良民。即便有错,也罪不当诛。”
王栋看向怒气冲冲的禽滑釐:“卫鞅执法,从不偏私。亦不情绪用事。敢问墨家小子,这七百多老秦人,你说,哪个不当诛?说出来我听听,如若有一个不当诛,卫鞅当即自戕以谢天下。”
禽滑釐恨恨的道:“哼,据我说知,那白族老白驼,乃是忠厚仁义之人,一声老实本分。只不过是因为族人裹挟而至,参与斗殴,却被你残忍杀害。可有此事否?”
王栋呵呵一笑:“老白驼之人,我还是知道的。的确,老白驼乃白族族长,勤勤恳恳一辈子。然则,一旦卷入私斗,便是犯法。你说那老白驼是好人,卫鞅不否认。可是禽滑釐,你知其一,可知其二嘛?你口中的这个好人老白驼,在卷入私斗之时,手持刀镰,竟然手刃了六个戎敌部的老秦人。”
“我且问你,这六个戎敌部族的老秦人,难道就不是好人了嘛?难道就不是大秦的子民了嘛?他们,难道就该白死嘛?”
“你墨家行事,全凭臆断,只知其表,不究其行。胡乱揣测,妄动私刑。反倒来质问我大秦律法,真是何其可笑哉。”
“你说什么?”
禽滑釐被王栋驳斥的直接站起来,手指着王栋,一副马上就要张嘴吃了他的样子。
“坐下!”
老墨子呵斥了一句:“论政不过,就怒气冲天,成何体统。丢人!”老墨子瞥了禽滑釐一眼。禽滑釐愤愤的喘着气,死死的盯着王栋。
此时此刻,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那就是,渭水大刑,杀掉七百多人的之事,墨家,已经辩无可辩。
嬴渠梁暴君,和王栋酷吏之名的帽子,已经摘了下去。扣,是扣不回去了。
要辩败王栋,只能是另找辩题。
这时候,始终低调的相里勤说话了……。
相里勤相对于禽滑釐和苦获,还算是比较稳重。当然,这所谓的‘墨家四贤’里,最最稳重的,还是那个几乎不怎么说话的邓陵子。
相里勤看见禽滑釐和苦获二人,与王栋相辩,皆不是对手,暗自震惊于王栋的口才,居然如此了得。当然,王栋说的东西,也的确在理。符合逻辑和现下情况。但是,这份能将自家意图表达如此完整,还能顺便着将禽滑釐和苦获踩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本事,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于是,无论于公于私,相里勤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沉默了。
相里勤清了清嗓子:“大良造,关于渭水大刑一事,至此就结束吧。算是我墨家失察。但是,相里勤觉得,就算墨家有一些失察,可是,大良造不觉得,你法家所制定的律法,过于严苛了嘛?据我所知,临行之前,那白族族长老白驼,以头撞木自戕,临刑悔悟。”
“但是,你卫鞅依然没有给这位善良且临刑悔悟的老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是继续残忍的剥夺了他的性命。此行此为,相里勤觉得,乃是你法家之过,大秦律之过。法无巨细,太过严苛,太过不仁。大良造认可否?”
“不认可!”
王栋当机立断,立即反驳:“渭水大刑,乃是秦国立法第一大刑。举国瞩目。全国的人都在看着。在秦国治世救国这样的敏-感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秦国的法,是不是有漏洞可钻?”
“是不是有人情可讲?”
“是不是有法外开恩?”
“是不是言出必行?”
“是不是花架子?”
“是不是不分贵贱?”
“是不是因人而异?”
“法就是法,法可修改,却不能临刑修改。”
“否则,一国之法无信,那么,秦国以何立国?”
“以何强国?”
“以何取信于民?”
“以何取信与天下?”
“所以,我法家无过!”
“至于说,我大秦律太过严苛,太过不仁,更是笑谈尔。乱世当用重刑,世人皆知。秦国数百年,民风彪悍,更兼数百年融入百万戎敌庶族,私斗成风。法若不严,何以震慑民之蛮夷,法若不严,何以修民之淳朴之风。”
“至于说大秦律不仁,就更无从说起了。治世救国,法就是法,何来仁与不仁之说。守法者,自然安居乐业,亦可功成名就。违法者,受刑牢之灾,杀头之祸。”
“所谓法者,大仁似恶。法仁与不仁,不是法说了算,而是在于自己是否修身养性,祸国乱法。”
“彩~.!”
旁边,百里玄奇直接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这一嗓子,喊的有点突然。众人的目光,全部都朝百里玄奇看去。
百里玄奇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墨家。
此时此刻,墨家是在跟王栋站在相对的位置上,自己不应该为王栋的演说喝彩。于是,羞赧的低下了头。
连自己家的人,都喝彩了。
众人还能说什么?
相里勤不言语了。看了看其他几位师哥师弟,他们也全都是一筹莫展。
为啥,辩不过啊。王栋说的,似乎都是理……
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
眼看,这场辩论,似乎就要僵局。那么,就代表着,王栋全面胜出。墨家,在这次的辩论中,彻底惨败。
然而,墨家终究还是不甘心自己败了。
最最耐得住性子的邓陵子,张口了:“卫鞅,你一口一个治世救国,一口一个治世救国。可是,不管是世人,还是我墨家,却没有看见你卫鞅怎么治世,也没看你卫鞅怎么救国。反倒是杀人如麻,可是见了不少。你的口才很好,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你的诡辩技巧,无人能敌。但是你卫鞅人杀了不少这是事实。但是如果你说不出来,你干出来的实事儿在哪,恐怕,我墨家依然无法认同。你卫鞅依然是空口妄谈的虚名之辈。我墨家兼爱非攻,恐不能容你胡作非为。”
邓陵子这话说的很轻,但是其中,已是杀机必现。
这一问,如果王栋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恐怕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动刀了。
但是,同样,这次如果说完,墨家,恐怕也已经是黔驴技穷,俯首称臣,甘拜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