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二位道者出了商营,来至西岐城下,请子牙出来答话。探马报入相府:“启丞相:有二位道人请丞相爷答话。”子牙随即同众门人出了城,排开队伍。只见对面催阵鼓响,对阵中有一道者走出,生得甚是凶恶,怎见得:
鱼尾冠,纯然烈焰;大红袍,片片云生。丝绦悬赤色,麻履长红云。剑带星星火,马如赤爪龙。面如血泼紫,钢牙暴出唇。三目光辉观宇宙,火龙岛内有声名。
子牙对诸门人说道:“此人一身赤色,连马也是红的!”众弟子则是道:“截教门下,古怪者甚多。”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西岐众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罗宣一骑马当先,大呼问道:“来者可就是姜子牙?”子牙回道:“道兄,不才便是。不知道友是何处名山?那里洞府?”
罗宣道:“吾乃火龙岛焰中仙罗宣是也。吾今来会你。只因你依仗玉虚门下,把吾辈截教甚是耻辱,吾故到此与你见一个雌雄,方知二教自有高低,非在于口舌争也。你那左右门人不必向前;料你等不过毫末道行,不足为能。只我与你比个高下。”
说完之后,就把坐下赤烟驹催开,使两口飞烟剑,来取子牙。子牙以手中剑急架相迎。而后二兽盘旋,未及数合,哪咤就登开风火轮,摇枪来刺。罗宣一傍又有刘环跃步而出,抵住哪咤。
大抵子牙的门人多,见此情形,全都不由分说,一起杀将上来,就见杨戬舞三尖刀冲杀过来;黄天化使开双锤,也来助战;雷震子展开二翅,飞起空中,将金棍刷来;土行孙使动宾铁棍,往下三路也自杀来;韦护绰步,使降魔杵劈头就打;四面八方,围裹上来。
罗宣见子牙众门人不分好歹,全都一涌而上,有些抵当不住,连忙把周身三百六十骨节摇动,现出三首六臂的法相,一手执照天印,一手执五龙轮,一手执万鸦壶,一手执万里起云烟,双手使飞烟剑,好利害!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赤宝丹天降异人,浑身上下烈烟熏,离宫炼就非凡品,南极熬成迥出群。火龙岛内修真性,焰氧声高气似云。纯阳自是三昧火,烈石焚金恶杀神。
罗宣现了三首六臂之后,简直无可匹敌,将五龙轮一轮就把黄天化给打下了玉麒麟。早有金、木二咤救回去了。杨戬正欲暗放哮天犬来伤罗宣,不意子牙早就祭起打神鞭望空中向罗宣打来,把罗宣打得几乎翻下赤烟驹来。
而这边哪咤战住了刘环,却是把乾坤圈打来,只打得刘环七窍中都有三昧火冒出,只得大败回营。此时张山在辕门观看,见岐周多少门人,都祭起无穷法宝,一个胜过一个,心中自思:“久后灭纣者必是子牙一辈。”心中甚是不悦。
罗宣失利回营之后,张山连忙接住慰劳。罗宣叹道:“今日不防姜尚打我一鞭,吾险些儿坠下骑来。”忙取葫芦中的药饵,吞而治之。而后罗宣对刘环说道:“这也是西岐一群众生该当如此,非我定用此狠毒也。”道人咬牙切齿。正是:山红土赤须臾了,殿阁楼台化作灰。
而后罗宣在帐内与刘环商议道:“今夜把西岐打发他干干净净,免得费我清心。”刘环也是赞同道:“他既无情,理当如此。”正是子牙合该遭此灾难,子牙只知得胜回兵,那知还有此一节。
等时辰到了二更时分后,罗宣同刘环借着火遁,乘着赤烟驹,把万里起云烟给射进西岐城内。此万里起云烟乃是一支火箭,被射进西岐城内之后,可怜城内东、西、南、北,各处顿时火起,相府、皇城也不能幸免,到处生起火烟。
子牙在府内只听的城内百姓吶喊之声,几乎振动华岳。燃灯已知道此事,便与广成子出静室看此火。怎见得,一阵好火: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初起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千千火块。罗宣切齿逞雄威,恼了刘环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热油门上飘丝,胜似那老子开炉。
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返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逞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如同阵前炮响;轰轰烈烈,却似锣鼓齐鸣。只烧得男啼女哭叫皇天,抱女携儿无处躲。姜子牙总有玅法不能施;周武王德政天齐难逃避。门人虽有,各自保守其躯;大将英雄,尽是獐跑鼠窜。正是灾来难避无情火,慌坏青鸾斗阙仙。
又说武王听得城内各处火起,连宫内也生出火烟雾,武王连忙跪在丹墀上,告祈后土、皇天道:“姬发不道,获罪于天,降此大厄,何累于民?只愿上天将姬发尽户灭绝,不忍万民遭此灾厄。”而后俯伏在地,放声大哭。
又说罗宣将万鸦壶也打开了,壶的万只火鸦全都飞腾入城,口内喷火,翅上生烟;又用数条火龙,把五龙轮给架在当中,只见赤烟驹四蹄生烈焰,飞烟宝剑长红光,除了那石墙、石壁烧不进去外,几无一物不可烧。
下面又有刘环接火,顷刻之间,画阁雕梁,实时崩倒。正是:武王有福逢此厄,自有高人灭火时。
罗宣正烧西岐烧的高兴,却不知已经来了凤凰山青鸾斗阙的龙吉公主,这一位乃是昊天上帝亲生,瑶池金母之女;只因有念思凡,被昊天上帝贬在凤凰山青鸾斗阙,今见子牙伐纣,也来助他一臂之力。
正好碰上了罗宣来烧西岐,娘娘就借此机会,好来见子牙,遂跨青鸾来至西岐。
龙吉远远的就看见只见火内有千万火鸦,忙叫:“碧云童儿,将雾露乾坤网撒开,往西岐火内一罩。”此宝和万鸦壶有相生相克之妙,雾露者乃是真水;水能克火,故此罗宣布下的火,被这雾露一激,随即息灭,还顺便将万只火鸦尽行收去。
罗宣正放火乱烧之际,忽然不见一只火鸦。往前一看,就见一道姑,戴鱼尾冠,穿大红绛绡衣。罗宣大呼问道:“乘鸾者乃是何人,敢灭吾之火?”公主笑道:“吾乃龙吉公主是也。你有何能,敢动恶意,敢逆天心,来害明君,吾特来助阵。你可速回,毋取灭亡之祸。”
罗宣闻言大怒,将五龙轮对着公主劈面打来。公主笑道:“我知道你只有这些伎俩。你可尽力发来!”又取出一件法宝四海瓶拏在手中,对着五龙轮一收;只见那一轮竟打在瓶里去了。火龙进入于海内,焉能济事!
罗宣大叫一声,又把万里起云烟朝公主射来。公主又将四海瓶祭起,将这火箭也给收去了。刘环见一连被龙吉收走好几件法宝,心中大怒,便脚踏红焰,仗剑来取。公主连续催动法宝,法力有些不济事,脸有些红,又将二龙剑望空中一丢。
刘环那里经得起这些昊天上帝赐予龙吉的法宝,被二龙剑将刘环斩于火内。罗宣连忙现三首六臂的法身,又祭起自己的照天印来打龙吉公主。只见公主把剑一指,此印就落在了火内,又将剑丢起去。
罗宣情知自己如今一件法宝也无,难以抵挡,只得拨动赤烟驹就走。公主又把二龙剑丢起,正中罗宣坐下赤烟驹的后臂。赤烟驹倒了下来,可是罗宣撞下火来,却是借火遁逃了。公主也不去追,而是忙施雨露,救了西岐一城的火焰,好来见子牙。怎见得好雨,有赞为证:
潇潇洒洒,密密沉沉。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明珠;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悬滚浪。初起时,如拳大小;次后来,瓮泼盆倾。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浪万条银。西岐城内看看满,低凹池塘渐渐平。真是武王有福高明助,倒泻天河往下倾。
龙吉公主施雨救灭西岐火焰之后,满城民人具皆齐声大叫道:“武王洪福齐天,普施恩泽,吾等皆有命也!”合城大小,欢声震地。一夜都是天翻地沸,百姓皆不得安生,如今好不容易灭了火,众人都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而此时武王还在殿内祈祷,百官却是来带雨问安。子牙此时还在相府,因为这一场大火,神魂俱不附体。只见燃灯对子牙说道:“子牙忧中得吉,就有异人至也。贫道非是不知,吾若是来治此火,异人必不能至。”
燃灯的话言未了,就有杨戬报入府来:“启师叔:有龙吉公主来至。”子牙连忙降阶将公主迎迓上殿。公主见燃灯、广成子在殿上,公主打个稽首,口中称道:“道兄请了!”子牙忙问燃灯道:“此位何人?”
公主连忙答道:“贫道乃龙吉公主,有罪于天;方才罗宣用火焚烧西岐,贫道今特来此间,用些须小法术,救灭此火,特佐子牙东征,会了诸侯,有功于社稷,可免罪愆,得再回瑶池耳,真不负贫道下山一场。”
子牙闻言大喜,连忙吩咐左右侍儿,打点好焚香净室,与公主居住。而西岐城内经过这一场嚷闹,子牙也注意到了城内的问题,又重新规划了一番城内建筑后,方才算完。
又说罗宣败走下山之后,喘息不定,倚松靠石正在歇息,默然沉思:“今日把这些宝贝一旦失与龙吉公主,此恨怎消。”正愁恨时,只听得脑后有人作歌而至。歌曰:
“曾做菜羹寒士,不去奔波朝市。宦情收起,打点林泉事。高山采紫芝,溪边理钓丝。洞中戏耍,闲写‘黄庭’字。把酒醺然,长歌腹内诗。识时,扶王立帝基。知机,罗宣今日危。”
罗宣听罢此歌,回头一看,见原来是个大汉,戴扇云盔,穿道服,持戟而至。罗宣问道:“汝是何人,敢出大言?”这人回答道:“吾乃李靖是也。今日往西岐见姜子牙,东进五关,吾无有进见之功,今日拏你,权敌一功。”
罗宣闻言大怒,就跃身而起,将宝剑来取。二人交锋,李靖大战罗宣,只见戟剑相交,犹如虎狼之状。李靖祭起自己的三十三天黄金宝塔,大叫一声:“罗宣!今日你难逃此难矣!”罗宣欲待脱身,却是怎脱此厄,只见此塔落将下来,如何存立!可怜!正是:
封神台上有坐位,道术通天难脱逃。毕竟这黄金宝塔,乃是墟狱亲自炼制的一件后天至宝,强横之处自不必说,罗宣不过也只准圣修为如何能逃。
只见这黄金塔落将下来之后,正好打在罗宣的顶上,只打得他脑浆迸流。一灵已奔封神台上去了。李靖收了宝塔之后,就借着土遁往西岐去了,顷刻就到。到了相府们前,有木咤看见是父亲来了,连忙报与子牙道:“弟子父亲李靖等令。”
燃灯也对子牙说道:“乃是吾门人,曾为纣之总兵。”子牙闻言大喜,忙令李靖入内相见。而后广成子见殷郊阻兵于此,而子牙拜将又近,只得问燃灯道:“老师,如今殷郊不得退,如之奈何?”
燃灯回道:“番天印利害,除非取了玄都离地焰光旗,西方取了青莲宝色旗。如今止有了玉虚杏黄旗,殷郊如何伏得他,必先去取了此旗方可。”广成子主动请命:“弟子愿往玄都,见师伯走一遭。”
燃灯点头道:“你速去!”广成子就借着纵地金光法往玄都而来,不一时便已来至八景宫玄都洞内。真好景致!怎见得,有赞为证:
金碧辉煌,珠玉灿烂。菁葱婆娑,苍苔欲滴。仙鸾仙鹤成群,白鹿白猿作对。香烟缥缈冲霄汉,彩色氤氲遶碧空。雾隐楼台重迭迭,霞盘殿阁紫阴阴。祥光万道临福地,瑞气千条照洞门。大罗宫内金钟响,八景宫开玉磬鸣。开天辟地神仙府,才是玄都第一重。
广成子到了玄都洞前,却是不敢擅入,在洞外等候了半晌,只见玄都大法师走出来,广成子上前稽首行礼,口中称道:“道兄,烦启老师,弟子求见。”玄都大法师便至老子的蒲团前,启奏道:“广成子至此,求见老师。”
老子却是说道:“广成子不必着他进来,他来是要离地焰光旗;你将此旗付与他去罢。”于是玄都大法师就将那杆旗付与广成子,说道:“老师吩咐,你去罢,不要进见了。”
广成子感谢不尽,将旗高捧,离了玄都之后,径直回了西岐,进了相府。子牙接见,拜了这焰光旗。而后广成子又往西方极乐之乡来求青莲宝色旗,施展了纵地金光之法,一日就到了西方胜境,此处比起昆仑山却是大不相同。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宝焰金光映日明,异香奇彩更微精。七宝林中无穷景,八德池边落瑞璎。素品仙花人罕见,笙簧仙乐耳更清。西方胜界真堪羡,真乃莲花瓣里生。
广成子在外,站立多时,才见一童子出来,广成子对那童子道:“那童子,烦你通报一声,说广成子相访。”只见童子进去,不一时,童子又出来,说道:“有请。”广成子入内,见八宝功德池旁,坐一道人,身高丈六,面皮黄色,头挽抓髻,向前稽首行礼,分宾主坐下。
那道人问道:“道兄乃玉虚门下,久仰清风,无缘会晤;今幸至此,实三生有缘。”广成子则是谢道:“弟子因犯杀戒,今被殷郊阻住子牙拜将日期,今特至此,求借青莲宝色旗,以破殷郊,好佐周王东征。”
接引道人却是婉拒道:“贫道西方乃清净无为,与贵道不同,以花开见我,我见其人,乃莲花之像,非东南两度之客。此旗恐惹红尘,不敢从命。”
广成子再三恳求:“道虽二门,其理合一。以人心合天道,岂得有两。南北东西共一家,难分彼此。如今周王是奉玉虚符命,应运而兴,东西南北,总在皇王水土之内。道兄怎言西方不与东南之教同。古语云:‘金丹舍利同仁义,三教原来是一家。’”
接引道人只是说道:“道人言虽有理,只是青莲宝色旗染不得红尘。奈何!奈何!”二人正争论之间,只见后边又来了一位道人,乃是准提道人;准提见广成子在此,也打了稽首,一同坐下。
准提说道:“道兄此来,欲借青莲宝色旗,西岐山破殷郊;若论起来,此宝借不得。如今不同,亦自有说。”于是对接引道人说道:“前番我曾对道兄言过,东南两度,有三千丈红气冲空,与吾西方有缘;是我八德池中五百年花开之数。西方虽是极乐,其道何日得行于东南;不若借东南大教,兼行吾道,有何不可。况今广成子道兄又来,当得奉命。”
接引道人听了准提道人之言,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没必要继续演什么了,随将青莲宝色旗付与广成子。广成子谢了二位道人之后,离了西方又西岐回来。正是:只为殷郊逢此厄,才往西方走一遭。
广成子回到西岐城内后,就进相府来见燃灯,将西方先不肯借旗,后又被准提道人说了,方肯的话与燃灯说了一遍,言语之中有些抱怨。燃灯却是不接话,只是吩咐道:“事好了!如今正南用离地焰光旗,东方用青莲宝色旗,中央用杏黄戊己旗,西方少素色云界旗,单让北方与殷郊走,方可治之。”
广成子听他说又要旗,先前却又不一次说完,心中本来有些怒气,但是一想起这事总归还是因为自己弟子而起,顿时气势就弱了下去,只得问道:“素色云界旗那里有?”众门人都在想,却是始终想不起来,燃灯也说不知。
是以广成子闷闷不乐,众门人俱皆退去,而土行孙来到自己内室,对妻子邓婵玉说道:“平空殷郊伐西岐,费了许多的事,如今还少素色云界旗,不知那里有?”
只见龙吉公主在静室中听见土行孙此言,忙起身来对土行孙说道:“素色云界旗是我母亲那里有。此旗一名‘云界’,一名‘聚仙’,但赴瑶池会,将此旗拽起,群仙俱知道,即来赴瑶池胜会,故曰聚仙旗。此旗,别人去不得,须得南极仙翁方能借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