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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零三)

洪荒三帝史 彼方太史公 5946 2024-07-11 14:23

  国王闻言,就问道:“神僧,你不要怪我说。你这尊貌,却象个猿猴一般,怎生有这等法力会走路也?”行者回道:“我身虽是猿猴数,自幼打开生死路。遍访明师把道传,山前修炼无朝暮。倚天为顶地为炉,两般药物团乌兔。采取陰陽水火交,时间顿把玄关悟。

  全仗天罡搬运功,也凭斗柄迁移步。退炉进火最依时,怞铅添汞相交顾。攒簇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时度。二气归于黄道间,三家会在金丹路。悟通法律归四肢,本来筋斗如神助。一纵纵过太行山,一打打过凌云渡。何愁峻岭几千重,不怕长江百十数。只因变化没遮拦,一打十万八千路!”

  那国王见他这般说,就又惊又喜的,笑吟吟地捧着一杯御酒,递与行者道:“神僧远劳,进此一杯引意。”这大圣此时一心要去降妖,那里有心去吃酒,只叫道:“且放下,等我去了回来再饮。”好行者,就见他说声去,就唿哨一声,飞在空里寂然不见。那一国君臣,十分惊讶。

  却说行者将身一纵,早见前面有一座高山阻住雾角,他就按了云头,立在那山巅峰之上,仔细观看,就见好山:冲天占地,碍日生云。冲天处,尖峰矗矗;占地处,远脉迢迢。碍日的,乃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

  松郁郁,四时八节常青;石磷磷,万载千年不改。林中每听夜猿啼,涧内常闻妖蟒过。山禽声咽咽,山兽吼呼呼。山獐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山鸦山鹊,打阵攒群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映时新。虽然倚险不堪行,却是妖仙隐逸处。

  这大圣看不厌满山胜景,正欲找寻洞口,就只见那山凹里烘烘地有火光飞出,霎时间,现出扑天红焰,红焰之中又冒出一股恶烟,却是比火更毒,好烟!但见那:火光迸万点金灯,火焰飞千条红虹。那烟不是灶筒烟,不是草木烟,烟却有五色:青红白黑黄。熏着南天门外柱,燎着灵霄殿上梁。烧得那窝中走兽连皮烂,林内飞禽羽尽光。但看这烟如此恶,怎入深山伏怪王!

  大圣见了这烟,正心中恐惧之时,又见那山中迸出一道沙来。好沙,真个是遮天蔽日!只见:纷纷乱乱遍天涯,邓邓浑浑大地遮。细尘到处迷人目,粗灰满谷滚芝麻。采药仙僮迷失伴,打柴樵子没寻家。手中就有明珠现,时间刮得眼生花。

  这行者只顾看玩异象,不觉已是沙灰飞入鼻内,痒斯斯的,就打了两个喷嚏,即回头伸手,在一旁的岩下摸了两个鹅卵石,塞住自己的鼻子,而后摇身一变,变做一个攒火的鹞子,飞入了烟火中间,蓦了几蓦,却就没了沙灰,烟火也息了。

  行者有些奇怪,急现本象下来。又看时,只听得丁丁东东的却是有一个铜锣声响,行者就想道:“我走错了路也!这里不是妖精住处。锣声似铺兵之锣,想是通国的大路,有铺兵去下文书。且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正走处,忽见原来是个小妖儿,就见他担着黄旗,背着文书,敲着锣儿,急走如飞而来,行者就笑道:“原来是这厮打锣。他不知送的是甚么书信,等我听他一听。”好大圣,他就摇身一变,变做一个猛虫儿,轻轻的飞在他的书包之上。

  就只听得那妖精敲着锣,绪绪聒聒的自念自诵道:“我家大王忒也心毒,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一向无缘,未得沾身,只苦了要来的宫女顶缸。两个来弄杀了,四个来也弄杀了。前年要了,去年又要,今年又要,今年还要,却撞个对头来了。

  那个要宫女的先锋被个甚么孙行者打败了,不发宫女。我大王因此发怒,要与他国争持,教我去下甚么战书。这一去,那国王不战则可,战必不利。我大王使烟火飞沙,那国王君臣百姓等,莫想一个得活。那时我等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称帝,我等称臣,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难容也!”

  行者听了,就心中暗喜道:“妖精也有存心好的,似他后边这两句话说天理难容,却不是个好的?但只说金圣皇后一向无缘,未得沾身,此话却不解其意。等我问他一问。”

  他就嘤的一声,一翅飞离了那妖精,转向前路去,行了有十数里地,摇身一变,又变做一个道童:头挽双抓髻,身穿百衲衣。手敲鱼鼓简,口唱道情词。转过山坡,迎着那小妖,打了个起手问道:“长官,那里去?送的是甚么公文?”

  那妖物就象是认得他的一般,就住了锣槌,笑嘻嘻地还礼道:“我大王差我到朱紫国下战书的。”行者接口问道:“朱紫国那话儿,可曾与大王配合哩?”

  小妖回道:“自前年摄得来,当时就有一个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与金圣宫妆新。他自穿了那衣,就浑身上下都生了针刺,我大王摸也不敢摸他一摸。但挽着些儿,手心就痛,不知是甚缘故,自始至今,尚未沾身。早间差先锋去要宫女伏侍,被一个甚么孙行者战败了。大王奋怒,所以教我去下战书,明日与他交战也。”

  行者又问道:“怎的大王却着恼呵?”小妖道:“正在那里着恼哩。你去与他唱个道情词儿解解闷也好。”

  行者拱手抽身就走,那妖依旧敲锣前行。行者忽然就行起凶来,从耳朵里掣出棒,复转身,望那小妖的脑后就是一下,可怜就打得他头烂血流浆迸出,皮开颈折命倾之!行者收了棍子后,却又暗自后悔道:“急了些儿!不曾问他叫做甚么名字,罢了!”

  他就去取下他的战书,藏于自己袖内,又将他黄旗、铜锣,藏在路旁草里面时,只听当的一声,从那小妖的腰间露出一个镶金的牙牌,牌上有字,写道:“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五短身材,大饼脸,无须。长用悬挂,无牌即假。”

  行者见了,就笑道:“这厮名字叫做有来有去,这一棍子,打得有去无来也!”行者将那牙牌从尸体上解下后,带在腰间,欲要埋下尸骸,却又思量起那怪的烟火之毒,暂且不敢寻他洞府,即将棍子举起,着那小妖的胸前捣了一下,穿起来,挑在空中,径回本国,且当报一个头功。

  就只见他自思自念,唿哨一声,就飞到了国界之内。那八戒在金銮殿前,正护持着国王和师父,忽回头看见行者半空中将个妖精挑来了,他却怨道:“嗳!不打紧的买卖!早知老猪去拿来,却不算我一功?”

  话音未毕,行者已是按落云头,将妖精尸体扔在阶下。八戒跑上去,就对尸体筑了一钯,大叫道:“此是老猪之功!”行者问道:“是你甚功?”八戒道:“莫赖我,我有证见!你不看一钯筑了九个眼子哩!”

  行者就叫道:“你看看可有头没头。”八戒看了,笑道:“原来是没头的!我道如何筑他也不动动儿。”行者又问道:“师父在那里?”八戒回道:“在殿里与王叙话哩。”行者就道:“你且去请他出来。”

  八戒急上殿对三藏点点头,三藏随即起身下殿,迎着行者。行者将那一封战书揣在三藏的袖里道:“师父收下,且莫与国王看见。”说不了,那国王也下殿来,迎着行者问道:“神僧孙长老来了!拿妖之事如何?”

  行者用手指那小妖道:“那阶下不是妖精?被老孙打杀了也。”国王见了,道:“是便是个妖尸,却不是赛太岁。赛太岁寡人亲见他两次:身长丈八,膊阔五停,面似金光,声如霹雳,那里是这般鄙矮。”

  行者闻言,就笑道:“陛下认得,果然不是,这是一个报事的小妖撞见老孙,却先打死,挑回来报功。”国王大喜道:“好!好!好!该算头功!寡人这里常差人去打探,更不曾得个的实。似神僧一出,就捉了一个回来,真神通也!”又叫:“看暖酒来!与长老贺功。”

  行者却是辞道:“吃酒还是小事,我问陛下,金圣宫别时,可曾留下个甚么表记?你与我些儿。”那国王听行者说表记二字,却好似刀剑剜心,忍不住失声泪下,说道:“当年佳节庆朱明,太岁凶妖发喊声。强夺御妻为压寨,寡人献出为苍生。更无会话并离话,那有长亭共短亭!表记香囊全没影,至今撇我苦伶仃!”

  行者就道:“陛下在迩,何以为恼?那娘娘既无表记,他在宫内,可有甚么心爱之物,与我一件也罢。”国王问道:“你要怎的?”行者道:“那妖王实有神通,我见他放烟、放火、放沙,果是难收。纵收了,又恐娘娘见我面生,不肯跟我回国。须是得他平日心爱之物一件,他方信我,我好带他回来,为此故要带去。”

  国王闻言,赶忙说道:“昭陽宫里梳妆阁上,有一双黄金宝串,原是金圣宫手上带的,只因那日端午要缚五色彩线,故此褪下,不曾带上。此乃是他心爱之物,如今现收在简妆盒里。寡人见他遭此离别,更不忍见;一见即如见他玉容,病又重几分也。”

  行者就对国王道:“且休题这话,且将金串取来。如舍得,都与我拿去;如不舍,只拿一只去也。”国正遂命玉圣宫娘娘取出,娘娘取出后,即递与国王。国王见了那宝贝,叫了几声知疼着热的娘娘,遂递与行者。行者接了后,套在胳膊上。

  好大圣,他也不吃得功酒,驾着筋斗云,唿哨一声,就又来至麒麟山上,也无心玩景,径寻洞府而去。正行只时,只听得远处人语喧嚷,即站立凝睛观看,原来那獬豸洞口把门的大小头目,约摸有五百名,在那里:

  森森罗列,密密挨排。森森罗列执干戈,映日光明;密密挨排展旌旗,迎风飘闪。虎将熊师能变化,豹头彪帅弄精神。苍狼多猛烈。獭象更骁雄。狡兔乖獐轮剑戟,长蛇大蟒挎刀弓。猩猩能解人言语,引阵安营识汛风。

  行者见了这般气象,就不敢前进,抽身径直转回旧路。只道他抽身怎么?却不是怕他,他却是回至那打死小妖之处,寻出先前藏好的黄旗铜锣,迎风捏诀,想象腾那,随即摇身一变,变做了那有来有去的模样,乒乓地敲着锣,大踏步,一直往前来,径直撞至獬豸洞前。

  行者正欲看看洞景,只闻得有个猩猩出语,问道:“有来有去,你回来了?”行者只得答应道:“来了。”猩猩就叫道:“快走!大王爷爷正在剥皮亭上等你回话哩。”行者闻言,拽开步,敲着锣,径入前门里面看处,却原来是悬崖削壁石屋虚堂,左右有琪花瑶草,前后多古柏乔松。

  不觉又进至二门之内,忽而抬头看见一座八窗明亮的亭子,亭子中间有一张戗金的交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魔王,真个生得恶象。但见他:幌幌霞光生顶上,威威杀气迸胸前。口外獠牙排利刃,鬓边焦发放红烟。嘴上髭须如插箭,遍体昂毛似迭毡。眼突铜铃欺太岁,手持铁杵若摩天。

  行者见了,就公然傲慢那妖精,更不循一些儿礼法,调转了脸朝着外,只管敲锣。妖王开口问道:“你来了?”行者却是不答,那妖王又问:“有来有去,你来了?”行者也不答应,妖王上前扯住他,问道:“你怎么到了家还筛锣?问之又不答,何也?”

  行者闻言,就把锣往地下一掼,诳道:“甚么何也,何也!我说我不去,你却教我去。行到那厢,只见无数的人马列成阵势,见了我,就都叫拿妖精!拿妖精!把我揪揪扯扯,拽拽扛扛,拿进城去,见了那国王,国王便教斩了,幸亏那两班谋士道两家相争,不斩来使,把我饶了,收了战书,又押出城外,对军前打了三十顺腿,放我来回话。他那里不久就要来此与你交战哩。”

  妖王就道:“这等说,是你吃亏了,怪不道问你更不言语。”行者回道:“却不是怎的,只为护疼,所以不曾答应。”妖王问道:“那里有多少人马?”

  行者道:“我也唬昏了,又吃他打怕了,那里曾查他人马数目!只见那里森森兵器摆列着:弓箭刀槍甲与衣,干戈剑戟并缨旗。剽槍月铲兜鍪铠,大斧团牌铁蒺藜。长闷棍,短窝槌,钢叉铳-及头盔。打扮得靴鞋护顶并胖袄,简鞭袖弹与铜锤。”

  那妖王听了,却是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似这般兵器,一火皆空。你且去报与金圣娘娘得知,教他莫恼。今早他听见我发狠,要去战斗,他就眼泪汪汪的不干。你如今去说那里人马骁勇,必然胜我,且宽他一时之心。”

  行者闻言,就十分欢喜,道:“正中老孙之意!”他虽未来过,偏是路熟,转过角门,穿过厅堂。就见那里边尽皆都是些高堂大厦,更不似前边的模样,他一直到后面宫里,远见彩门壮丽,乃是那金圣娘娘的住处。

  行者直入里面看时,就见有两班妖狐妖鹿,一个个都妆成美女之形,都侍立左右,正中间则是坐着那个娘娘,手托着香腮,双眸滴泪,果然是玉容娇嫩,美貌妖娆。

  懒梳妆,散鬓堆鸦;怕打扮,钗环不戴。面无粉,冷淡了胭脂;发无油,蓬松了云鬓。努樱唇,紧咬银牙;皱蛾眉,泪淹星眼。一片心,只忆着朱紫君王;一时间,恨不离天罗地网。诚然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恹恹无语对东风!

  行者上前对那娘娘打了个问讯,道:“接喏。”那娘娘就道:“这泼村怪,十分无状!想我在那朱紫国中,与王同享荣华之时,那太师宰相见了,就俯伏尘埃,不敢仰视。这野怪怎么叫声接喏?是那里来的这般村泼?”

  众侍婢上前安抚道:“太太息怒,他是大王爷爷心腹的小校,唤名有来有去。今早差下战书的是他。”娘娘听说是赛太岁的心腹,就忍怒问道:“你下战书,可曾到朱紫国界?”行者道:“我持书直至城里,到于金銮殿,面见君王,已讨回音来也。”

  娘娘闻言,就道:“你面君,君有何言?”行者回道:“那君王敌战之言,与排兵布阵之事,才与大王说了。只是那君王有思想娘娘之意,有一句合心的话儿,特来上禀,奈何左右人众,不是说处。”娘娘闻言,赶忙喝退了两班狐鹿之妖。

  行者赶忙掩上宫门,而后把脸一抹,现了本象出来,对娘娘道:“你休怕我,我是东土大唐差往大西天天竺国雷音寺见佛求经的和尚。我师父是唐王御弟唐三藏,我是他大徒弟孙悟空。因过你国倒换关文,见你君臣出榜招医,是我大施三折之肱,把他相思之病治好了。

  他排宴谢我,饮酒之间,说出你被妖摄来,我会降龙伏虎,特请我来捉怪,救你回国。那战败先锋是我,打死小妖也是我。我见他门外凶狂,是我变作有来有去模样,舍身到此,与你通信。”

  那娘娘听他这般说,一时间却是沉吟不语,有些不信。行者见状,又取出那黄金宝串,双手奉上,对娘娘道:“你若不信,看此物何来?”娘娘一见宝串,双目垂泪,下座拜谢道:“长老,你果是救得我回朝,没齿不忘大恩!”

  行者点头,问道:“我且问你,他那放火、放烟、放沙的,是件甚么宝贝?”娘娘道:“那里是甚宝贝!乃是三个金铃。他将头一个幌一幌,有三百丈火光烧人;第二个幌一幌,有三百丈烟光熏人;第三个幌一幌,有三百丈黄沙迷人。烟火还不打紧,只是黄沙最毒,若钻入人鼻孔,就伤了性命。”

  行者又问道:“利害!利害!我曾经着,打了两个嚏喷,却不知他的铃儿放在何处?”娘娘回道:“他那肯放下,只是带在腰间,行住坐卧,再不离身。”

  行者闻言,就道:“你若有意于朱紫国,还要相会国王,把那烦恼忧愁,都且权解,使出个风流喜悦之容,与他叙个夫妻之情,教他把铃儿与你收贮。待我取便偷了,降了这妖怪,那时节,好带你回去,重谐鸾凤,共享安宁也。”那娘娘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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