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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相

  三个时辰以后,秦立已除去冠带,跪于开封府包拯面前。

  包拯问道:“秦立,适才展护卫已将他在太康县所见所闻禀报于我。本府且问你,无尘大师一案,你明知沐晴云不是凶手,为何要屈打成招,冤枉于她?”

  秦立犹豫了一瞬,道:“犯官……有不得已的苦衷,虽知道真凶是谁,却不敢捉拿,就想了个法子找人顶罪。”

  包拯道:“真凶是谁?”

  “犯官不敢说。”秦立却又不言语了。

  包拯也不迫他:“那我们就先说另一件事。”

  秦立暗自揣测是何事,只听包拯道:“无尘死后,烟霞寺里丢失了一件旷世奇珍,乃是一尊水晶所制的佛塔。”

  秦立的心中一惊,暗道此事应该只有他和师爷知晓,怎么包大人竟会得知,看来终究是坏事了。

  包拯观他神色,问道:“此塔由你在七月二十五那日送给了庆王爷贺寿,可有此事?”

  秦立欲哭无泪:“确、确有此事。”

  包拯紧接着说道:“无尘大师死后是你和王有志首先发现,寺里丢失的宝物出现在你的手上,接着你将沐晴云屈打成招,判为杀人凶手;如此种种,本府不得不疑就是秦立你谋财害命!正因为你就是凶手,所以才找人顶罪,妄图掩盖真相!是也不是?!”

  秦立慌道:“绝非如此啊大人!大人明察,我只是拿了塔,却不曾杀人!”

  包拯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缓道:“那你,可还有话要替自己分辩?”

  秦立道:“有、有。大人容我细禀。我从烟霞寺带走的那尊水晶塔,并非谋财害命所得,而是无尘临终前交托给我的,本是托我带给静安寺,只怪我一时糊涂,将它送给了庆王爷贺寿。至于无尘的死,则是另有缘故。此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

  原来,无尘俗名苏念远,他与秦立、郭楷现今的宠妾许慧娘是多年的街坊,也是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待到几人年岁渐长,苏念远与许慧娘更是相互倾心。苏、许两家都是生意人,也算门当户对,正商议结亲之时,户部尚书郭家却先一步派人来许家提亲,要许慧娘做郭楷的小妾,许家惧郭家势大,不敢不答应。出嫁那日,许慧娘不依不挠,然而还是被塞进花轿抬进了郭府。

  苏念远从此一病不起,请尽十里八乡的郎中也无用,年纪轻轻却似行将就木。直至一日,一游方僧人到他家化缘,听说了此事,便道:“那些个大夫的方子,保得住你的命,却治不好你的心;若想自救,不若皈依佛门吧。”僧人走后不久,苏念远就只身上了烟霞寺,从此了断前尘旧事,法号无尘。苏家父母兄弟起初也去寺里劝他回来,他便避着家人不见,日子久了,他家人也就作罢了。

  那时秦立正值在家备考科举,闲时便到山上去看看他,只是谈经讲禅、下棋饮茶,他倒是乐于相见的。也许是无尘真有佛缘,不过两年,便成了老住持的首席弟子,老主持圆寂后,他又继任了住持之位。

  这些年来,除了秦立有时去看他,已经出嫁的许慧娘也曾到过烟霞寺与他相见。秦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后来曾遇见过许慧娘两次,一次是秦立在禅房门口正好碰见许氏出来,脸上犹有泪痕;另一次是在寺外的枫叶坪,许氏曾与他说道:“我今日来是见念远哥的,谁知他竟避而不见。难道他不知道我有多牵挂他?真羡慕你,至少可以和他像从前一样谈天说地。”秦立便问她在郭府过得如何,她道:“郭楷对我倒是千依百顺,但我的心早已给了念远哥,只能在郭府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不知该怪郭家,还是怪造化弄人,让我们陷入这般境地?”

  说了这些过往,秦立又将案发当日在寺中如何遇见郭楷,如何看见无尘身死,无尘临终前所言,都一一说了出来。

  包拯道:“秦立,依你所言,那许氏是对无尘余情未了,而无尘临终前曾指认是郭楷对他下了毒手,是也不是?”

  秦立道:“是。”

  包拯道:“那你可曾调查取证,讯问于郭楷?”

  秦立把头埋得更低了些,答道:“不曾,下官不敢。”

  包拯敛眉:“为何不敢?”

  秦立道:“只因他是户部尚书之子,下官势单力薄,只怕定不了他的罪,反而难以自保。”

  包拯斥道:“荒唐!定罪与否乃是依律行事,与他家中之人官阶高低何干?况且户部尚书郭大人一向颇有清誉,难道在你心中他是徇私枉法之人?”

  “郭尚书确有清誉,但下官也的确不敢冒这个险。”秦立直言道:“包大人,下官今日既已到了这里,就不打算再向大人隐瞒,只是把心中所想如实相告。下官有罪,请大人看在下官知无不言的份上,从轻发落。”

  包拯皱眉看着他,惋惜眼前之人空有满腹抱负,却没了良心与担当;痛心朝廷中风气何以至此,官员不信律法却信人情。他道:“秦立,你身为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却为求自保不对嫌犯予以追查,此其一;既知凶手另有其人,却为了结案胡乱找人顶罪,草菅人命,此其二;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好友所托,将寺中珍宝占为己有,贿赂皇亲国戚,此其三。今日暂且饶你,待此案水落石出,本府一并发落。”

  秦立伏在地上,只是不言。

  包拯道:“你既无话可说,我便命公孙先生即刻去县衙提取案卷,此案即日起移交开封府重审。”

  秦立道:“是,包大人。”

  在开封府东院的厢房里,陆仁甲和一名郎中对坐桌前,桌上摆着几只药瓶,陆仁甲则在看郎中写出的医方。

  两名少女连扶带抱将沐晴云从里间的屏风后搀出来,将她挪到床上躺下,盖上一层薄被,走到陆仁甲跟前回话。这两名女子乃是陆仁甲房中的丫鬟,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位名叫月桂,说道:“大少爷,杨大夫,已按你们的吩咐,替沐姑娘沐浴更衣过了。”

  杨大夫点点头,问:“沐浴时可看见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

  月桂道:“没有,我和金秋特地留意了,脸上、手上各有伤痕,其他地方没有。”

  “好。”杨大夫提起药箱走到床前。

  陆仁甲跟在一旁,但见沐晴云仍昏睡不醒,她脸色苍白,脸上的伤在清洗以后更加刺目。

  杨大夫见他神情忧虑,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一向用药妥当,这位姑娘脸上不会留疤的。开封府我来过好多次,有几次也是像这位姑娘这样的情形,后来都无恙。”

  陆仁甲宽了宽心,客套道:“既是公孙先生请您来,我自然放心。”

  杨大夫在沐晴云脸上伤处仔细敷了一层药后,又给她手指上药,再用细薄棉纱绕指束住。

  正这时,展昭来了。

  展昭与他二人匆匆打过招呼,到床边伸手一探沐晴云的额头,眉头深锁,因不愿让大夫分心,只把陆仁甲拉到一旁问道:“大夫说沐姑娘情况如何,伤得重不重?”

  陆仁甲道:“都是皮外伤,杨大夫说并无大碍,已给了内服外敷的方子,说只要按时用药,很快就会好的。这会儿内服的汤药正在厨房煎着呢。”他又道:“展大人,因为沐姑娘需要清洗伤口,开封府虽有厨娘,我怕做惯了粗活的人手脚太重,就擅自叫了家里两个丫鬟过来帮忙,但愿不会太唐突。”

  展昭看了一眼候在屋角的两个丫鬟,抱拳谢道:“陆兄如此周到,若沐姑娘知道,也会谢谢你的一番苦心,怎会唐突?倒是我,回来后耽搁至现在才来,有劳你了。”

  陆仁甲忙道:“大人言重了。”

  两人说话间杨大夫已将沐晴云伤口处理完毕,他起身道:“展大人、陆公子,这位姑娘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她是由于毒邪内侵、气血凝滞所致疮疡进而引发高热,加上连日受了惊吓,饮食不调,所以才会神匮力乏,昏睡不醒。好在她起病不久,人又年轻,只要及时服药,相信很快就会退热醒过来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药瓶、药方等,又道:“退热以前就照今日的方子熬药,退热以后照新的方子抓药,药方小人都写在此处。外敷的药每日一换,过个两三日,伤处愈合后就不必再包扎了。这几日就算醒了,也不要过度活动,多睡觉、多饮水、少说话,自然康复得快。”如此好一番交待,方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厨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屋道:“展大人,药熬好了。”

  展昭便接过药碗:“有劳。”

  厨娘又道:“公孙先生说大家一路辛苦,让我来请诸位去花厅一起用晚饭。”

  陆仁甲忙推辞道:“我们人多,就不过去打扰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沐姑娘。”

  展昭和厨娘都出言挽留,陆仁甲仍旧推辞,一来是出于客套,二来他知道自己屋里两个丫鬟不喜抛头露面,更恐怕她们吃不惯开封府里的饭食。

  他们走后,展昭坐到床边,慢慢搅动碗中的小勺让药汤逐渐凉下来,待温温热热的差不多了,他把沐晴云枕头垫高,试着唤她名字,她仍不省人事;把汤勺送至她唇边,却发现她牙关紧闭,无法进药。

  展昭紧抿薄唇,回到桌边寻找着什么,果然看见桌上一小碟栗色粉末,他眼前一亮,放到鼻前闻了闻,确定是白梅粉。这种粉末他见公孙先生对病患用过,昏睡的人若是唇齿紧闭,只要涂抹在其唇齿上,就能令其进水、进药。想来这是杨大夫特意留下来的。

  他拿过白梅粉,沾了些许在指腹上,先在沐晴云唇间抹了一层,又探入她口中抹于两行贝齿上,沐晴云果然松开了口,双唇微微翕动,作吞咽之举。他忙端过药碗来,一勺勺喂入,直到汤药见底,才略微放了心。

  而厨娘至花厅回话后,公孙策得知展昭一时走不开,已叫厨娘盛了几样饭食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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