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中散发着蜡烛燃烧的味道，人影经过桌子，火苗抖动，猛烈地摇晃着，一眨眼又恢复安静。

　　站在门口的人自顾自地说道：“他暂时不会离开，大约要在这儿停留几年，你对他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荧白色的人一个翻身趴在木板上，随意道。

　　电子音长长的嘀了一声，游戏机开机，彩色的画面蹦蹦跳跳，打在脸上的光的颜色瞬息转变，按键声噼里啪啦，听起来手速很快。

　　“鬼神的职责。”

　　按键声停了下来，电子音发出遗憾的失败声，荧白色的人将游戏机往枕头下一塞，取出一本随处可见的笔记本，翻开几页，凑近烛光读到：

　　“鬼神是地狱之神，与巫、修道者、灵媒等不同，具有神阶，处理人与灵界的关系，维持人类社会与灵界的稳定和平共处，据天书记载，鬼神到期限会自动升为正神，回到神界，不必再受下界磨砺之苦。

　　近期，鬼神的契约者数量增多，灵界即将迎来一场大战，可以预见，双方将伤亡惨重。”

　　合上笔记本，转身把本子塞回原处，一个翻身滚回木板上，身后传来生锈的门因摇晃发出的咯吱声，疑惑地回头看，站在门边的人正在门上画封印。

　　门上的字泛着红色的光，乍看像是用血写的，荧白色的人坐在木板上问道：“要把我锁在这儿不让出去吗？”

　　清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威胁说道：“之前配合你演的那场戏你忘了？送你出去却想附身在醉酒的人身上，那天晚上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荧白色的人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清晰的向外蹦，“你故意的，饿了一整天，第二天晚上只能吸食狗身上的情感，我需要吸食的是爱慕，他们两个男的之间只有嫌弃。”

　　“是吗？”慕子言有些遗憾道：“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帮人牵线。”

　　漫不经心的语调令人火大，荧白色的人愤愤怒视着悠闲写字的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真的心理变态吗？”

　　慕子言没有应声，继续在门上写符咒，好似周围一切与他无关，平静淡定的做着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响。

　　“喂！我要是饿死在这儿怎么办？谁给你提供情报，我还知道有关鬼神其他的传言……看在都是学医的份上，您给吱个声啊~”

　　软磨硬泡十来分钟，把所有话说尽，若是人大概得口干舌燥了，跪坐在木板上双眼期待地看着快要写完咒语的人。

　　门锁轻轻摇晃，在金属碰撞声中，清清淡淡的声音毫无预兆的插入，“明天我要走了，不久会有人来找你，到时跟她走就是，等风头过去，别在潭州和烟州待，这个封印别动，有用处。”

　　荧白色的人呆呆的坐在木板上，脑中循环着刚才平静冷淡的声音，相识许久，从未见过他如此正经的一面，好似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正好和外表相配。

　　见他要走，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问道：“你去哪儿？”

　　铁门长长的吱呀一声，月色下斜落一道人影，铺在地面，声音轻轻飘到里面暗处，“回家。”

　　米色的地毯中央放着一只大箱子，签收人一栏写着慕，下面有详细描述箱子里的物品是什么，硬木拼装儿童床，榫卯结构，适用三到五岁的宝宝……

　　祈佑拿着一把小刀，顺着胶布划了几道，翻开上面的硬纸板，最上边还盖着一层松软的白色泡沫纸，取下保护层，里面露出黑色的木料，有几块边沿处还镶着银白色的金属边。

　　从中提出一块长条状的木条仔细看了看，表面光滑如镜，手感较重，木料坚硬，大概是紫光檀。

　　“这么珍贵的料子做床，我是不是可以自称朕了？”祈佑抚摸着光滑的木条，想到历史书上写到封建时期的皇帝睡的龙床。

　　茶几上的电子音突兀的响起，嘀了好几声，才被人关掉闹钟，祈佑拿着手机缓步走进卧室，晚上睡觉还是变回原样睡得舒服，不然手冷脚冷全身冷，夏天还得裹棉被取暖。

　　从衣柜里拿出三岁小朋友的睡衣，脱掉衣裤进浴室冲了个澡，变回原样换上，趴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房门开了条缝，方便听见外面的声音，不一会儿，客厅里传进来窸窸窣窣的纸箱翻动声。

　　慕子言翻着木条低声吐槽道：“什么都拆，好奇心跟猫似得。”

　　一根一根取出有序的摆放在地毯上，站直身低头观察两秒钟，熟练的拿起未镶边的木条拼接成长方形的架子，再拿镶了银色金属边的往架子上添，用手掌与手腕的关节处用力在榫卯结构处拍进。

　　小孩站在他身后歪头看他拼装，神出鬼没的突然出声：“为什么不让他们拼好了送来？”

　　慕子言手下一顿，手掌按在木床护栏边沿，俯身低头看着木床床面，轻微喘了几口气，“不要突然出现，人吓人真的会出事的。”

　　“好。”小孩乖巧的应声，走到木床前抬头商量着说，“以后出现时先放个黑圈，再从黑圈里出来。”

　　“嗯。”

　　慕子言缓过心绪微直起身，把榫卯结构处都敲进去，按住木床晃了几下，确定牢固后，直了直身，手背到身后捶了捶腰。

　　小祈佑见状迅速跑到沙发边搬了个沙发墩，放到慕子言腿后，拉着他坐下，站在身后给他捶肩，一派孝顺的模样。

　　“这张床很珍贵吧，”小孩凑到慕子言耳边悄声问，语气里透着期待，“是用来收藏的吗？”

　　慕子言闭着眼睛享受有人捶肩，活了几十年都没被人按摩过，被捶背还真是舒服，有些舍不得走了。

　　侧身抱起小孩放在腿上，小孩的头顶顶住了他下巴，“我们明天去动物园看熊猫，看完爸爸就要走了，不上学就去机关工作，跟着北宫，记得每个月来看爸爸，知道了吗？”

　　突如其来的分离令人不知所措，小祈佑盯着黑色反光的木条愣了愣，在心里猜测：是和上回一样么，会带我去的吧。

　　最后还是理智打败了侥幸心理，心里升起不舍，转身抱住，“这次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五年，”慕子言轻拍小孩的背，俯身压低声音，极轻说道：“爸爸是去避祸，外面有很多人想杀了我，特别是圣那那个，这个时候蹲监狱才是最安全的。”

　　“嗯，”小孩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进去不能随便出来。”

　　慕子言揉揉小孩的头顶，抱起放到木床里，露出满意的笑，“我小时候睡的木床是我爸亲手拼装的，可惜找不到了，让人按要求做了一张，还喜欢吗？”

　　“喜欢。”小孩心不在焉地说。

　　要是不说离别的事，小祈佑会很开心的说喜欢，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明天要走上面，对木床一下子没了兴趣，即使它非常漂亮非常珍贵。

　　慕子言手肘支在栏杆上，笑着说道：“今天晚上睡这张床？”

　　小孩呆坐了会儿，伸手按了按床板，光滑的触感很好，就是有些硬，翻过手弯起手指，手心朝上，敲了敲黑木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这是什么料子？”小孩摸着床板问。

　　“紫檀，以前的老家具拆下来重新加工的，时间久了发黑，实际上是黑紫色，这个灯光照不出来。”

　　说着停顿了下，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还在加班加点安排各处人员就位的经理们被乍然响起电话铃吓了一跳，阿杰迅速跑到屏幕前按下接通键，里边传出的声音令众人全身一紧。

　　“咳——从明天起，公司上下由年璃、凌霄负责管理，有什么事找他们俩，我也会不定期抽查。”

　　原本最后一句是不说的，但为了稳定人心还是加上去了，也是为了能让年璃更好的接手，毕竟年纪还小，一个稳不住又跑路了，还得费工夫把人抓回来，多此一举。

　　交代完所有事，慕子言挂掉电话直接关机，把手机扔一边，抱着小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隔着墙壁绕过弯曲的过道，直通到有不少距离某间房的池子里，池子里放满了热水，白色的水汽浮在水面，三人闭着眼靠在水池壁泡澡。

　　闲适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通电话直接打破了静谧的氛围，也是凌霄好心，要是明天告诉年璃这回不是演习，一个承受不住可怎么办，还是提前通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从明天开始，公司正式由你管理，董事长明天就走了，目前来看以后就由你肩负起组织和公司的责任，千万别想着跑路，一定会落到董事长手里的，到时不死也得脱层皮。”

　　‘啪嗒’再是‘咚’的一声，手机从壁砖上摔了下，掉落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可见接电话的人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年璃低头看着身前弥漫的水汽，眨了眨眼，刚才是幻听了吧，一定是，手机掉水里也是眼花了，看来没有休息好。

　　景行用手肘推了下他的胳臂，提醒道：“你手机掉水里了，要叫人现在就送一个上来吗？”

　　“不，”年璃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让我一个人静静。”

　　枫桥睁开眼，探头看了看年璃的后背，见他一手扶着地砖，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在思考人生。

　　凑近景行小声八卦道：“掉个手机而已，怎么突然想静静，手机丢了不很正常嘛，他也不是勤俭节约那一挂的，上百万的床不说订就订了么，还差个手机钱？”

　　景行斜看了眼手机掉落的地方，淡定道：“听到了想静一静的事了，要是你接，你也会想静静的。”

　　“静静……有个网友的名字叫静—静。”

　　“女生吗？”

　　“男的，老司机的游戏好友。”

　　“哦。”

　　“每天都有很多人想他吧？”

　　“嗯。”

　　“那他一天到晚打多少个喷嚏，一边打喷嚏一边打游戏，这才是真正的老司机，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