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州城久违的雨让大部分人都很开心,而那小部分不开心的除了邻城驻扎在这里的调水官员,还有我爹爹。
哥哥抹在我脸上的花粉洗不掉,我的脸被搓破皮它依然鲜艳地存在着,不知是害怕,还是疼,我揪着衣角大哭,最后引来了爹爹。
爹爹盯着我的脸看了会儿,转身狠狠地打了哥哥一巴掌,哥哥踉跄跌倒,额头磕在桌角,流了许多血。那是爹爹第一次打哥哥,下人们都蒙住了,我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我以为爹爹是气哥哥偷偷将我带出去这件事,没想到爹爹开口的却是:“柳笙川,你是在哪儿拿的东西弄在晴月脸上?”
“丹室、角落,那个青色的盒子。”哥哥的眼里噙着泪,却没流下来,骄傲地昂着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也觉得哥哥并没有错,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妹妹开心。
而那时我和哥哥并不知道,那个青色盒子里装的,不是花粉,而是西荒之地凶兽朱蜈的尸粉,有异香,也有奇毒,我顶着这张抹了尸粉的脸在太阳下暴晒了几个时辰,它们早已入骨,再也去不掉。
哥哥很是自责,决定弃文从医,去日落之城同无面者学医,希望能找出祛除我脸上尸粉的法子,哥哥走的那天,我不肯,扯着他的衣角哭,我说:“哥哥,你看,这朵喇叭花多美啊,我很喜欢。”
哥哥看着我,拍拍我的头,没有说什么,背着巨大的包裹上了马车。
我站在驿站边一直哭,直到爹爹来牵我的手,我狠狠挣脱开来,哭着闹:“我不要哥哥走,你为什么要让哥哥走?!”
爹爹沉默了许久,伤心地看着载着哥哥的马车消失的地方,黄沙弥漫,像是一场黄色的大雾,吞噬着一切。
“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爹爹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哥哥。
哥哥走后,我约莫是伤心过度,加上淋了雨,感染了风寒。风寒本没什么,只是碰上我体内已入骨的尸毒,就严重了,吃了许多药,可这病,断断续续,过了好些年,总不见好。
然后有一日,爹爹将他领到了我面前。距离那场雨,已经过去了三年,他还是穿着初见时那件长袍,只是白已由黄变灰,脸上昭然若揭的傲气也只剩下不合年龄的冷漠。
爹爹对我说,这是他的徒弟,楚恭,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同我做伴。
他礼貌地对我作了一揖。
他没有认出我,也许是从没有记得过。
他住的园子就在我隔壁,当天夜里,我趁翠儿睡下,偷偷跑到他那里,为了掩人耳目,我没有穿鞋,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绕到屋后,打算翻窗,刚迈过去一只脚,就被一个寒冷锋利的东西贴住了脖子。
“是你?”看清是我后,他收回匕首,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摊开手心,朝他献宝似的笑:“你不记得我了吗?”月光照在那块乳白色的石头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不答,面无表情地将我扛到肩上往我的园子里走,我冰冷的脚落在他胸口,暖暖的。
他的身手比我好,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将我安安全全地送到床上,转身便要走,我拽住他的袖子,说:“你不叫楚恭吧?”
他的身形微微一顿,抽出袖子,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我握着那块石头,做了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