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见太师府佳婿的风采，听说那场婚礼甚至惊动了宫中的帝王，后来萧远告诉我，和沈舒来往密切的青国议和代表也不远万里而来，那是传说中修习纵风之术的巫人，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无人可以战胜。

　　也许临安城的那场万人空巷只是为了衬托叶长安的出场，他一身红衣，宝马雕鞍，折花剑出鞘时银芒流转，风采倾城。

　　父亲说他深沉敏锐，折花剑法胜过我许多，轻功更是天下无双。我不知道从何时起父亲就将他当作了棋子，为他定下的命运是一往无回。

　　“只要杀了议和的代表，皇上就不得不与青国开战，只有这样，才能在王师节节胜利的情形下直捣黄龙，收复被侵略的大月土地。”少将军血脉愤张，豪言壮语的向我描述心中的蓝图，“这也是慕容伯父一直以来的心愿。”

　　“所以，就要牺牲叶长安。让他背负千古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

　　我声音平静的发问。将军和将军的父亲这样的人永远是我敬仰的对象，只是在这宏图大业下牺牲的不足以被历史记载的微小个人，让我心生疼痛。

　　“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固执地望着萧远，不躲不闪。

　　“小秋……”

　　“我是他的女儿，我有权知道。”

　　“慕容伯父愿意为了天下苍生做出牺牲，他说，只有这样，让叶长安带着他的头颅去投靠沈舒，沈舒才会相信。”

　　父亲是忠肝义胆的大英雄，他为国为民舍弃他自己，他把自己的生命都算进去，要那个叫做叶长安的义子去做他的棋子。

　　叶长安死的极其惨烈，在刺杀青国巫人的一战中被震得心脉俱断。好在他最后仍将那柄折花剑扎入了议和代表的咽喉中。我仿佛听见黑暗地底父亲那终于能够瞑目的长笑。

　　他们都是知道的，父亲，萧远，包括陈伯，他们共同策划了这一场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大戏。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是瞒着我，让我从始至终都在局外，爱着一个人，恨着一个人，终于失去那个人。

　　他告诉萧远要保护好我，他教他要在每年的元宵节带我出去看花灯，要给我买一串有着桂花香的蜜渍糖葫芦，他不能给我的，他要萧远来补偿给我。

　　他是不能厚葬的，大月千万里江山，他却连死后的埋骨之处都没有。帝王下令要在城门外将他曝尸三日，萧将军和一众老臣竭力挽回，他的尸首才被允许丢弃在乱葬岗。

　　我在一个雨夜赶去看他，红色喜服尽被凌乱鲜血沾污的他，他沉睡在大月的萋萋芳草里，依然眉目如画。

　　想起很久以前，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十五岁少年在临安闹市救下过一个小姑娘。她问起他的家在哪里，他携着她的手带她爬很高很高的楼，对她说，你看，那里曾是我的家。

　　那是雪停后的云天茫茫，一江之隔的万里山川。那时父亲叹息说，这江山当真如画。

　　这江山当真如画，可也当真如梦。

　　我抱了叶长安起来，小声跟他说话。“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呢，你没有告诉我，要我替你在清凉寺许什么愿。”

　　夜雨凌乱，如涕泪纠缠的哭泣。谁人说，小秋，自十五岁我初见你，我就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头上有雪白梨花跌落，是我这一生，所有的爱恨，都被风吹雨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