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又过了些日子,城内忽起大雾,府中年纪稍长一些的下人握着扫把望天喃喃道:“怕是有灾祸咯。”
我听闻他的话以后嗤之以鼻。
也便是那天,我在府中被劫持,那蒙面黑衣人口口声声说我迫害了他全家,他要杀我替他们报仇。天知道,我这辈子除了害过许不负以外,从未与他人有过过多的牵扯。
我还来不及想清楚他口中被我迫害至死的全家究竟是谁,他的剑便对着我刺了过来。我闪躲不及,只能闭着眼睛等死,却迟迟感受不到剑刃刺破皮肤的痛感。寂静的夜里,刀剑掉在地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
待我睁眼时,那黑衣人已经倒地不起了。楚霖不知是何时来的,他收回手中的剑,垂眸问我有没有事。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楚大人莫非觉得我像没事人的样子?”
即使知晓是他救了我,可我对他的敌意仍旧不能减退分毫。
他扬了扬嘴角:“卿大人的状态,比在下想的要好得多。”
他和我知会了一声,便带着将士去搜查我的府邸。用他的话说便是,他怀疑还有其他羽党留在我府中,若不能搜查干净的话,我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那个时候我尚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也没有精力去想为何他深夜能来我府中,还正好在黑衣人对我行刺的那一瞬间赶来,并且还带了那么多个将士。
待我想清楚这一切时,他便已经在搜查黑衣人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了我藏在书房内的书信。
落款处的名字,分明是半年前起兵谋反后又被许不负击退的党首。
信件的内容更是围绕谋反二字在讨论。
无论我怎么解释,仍旧无人信我。
他朝后一摆手,便有三两个士兵上前押着我,将我关入囚车送去了天牢。一路上我不停地告诉他们我没罪,那些书信不是我的,我是被陷害的。
他们却丝毫不理会我,还有极个别士兵会抽空瞪我一眼,眼中带着些许鄙夷。
京都城内的士兵皆由许不负统领,想来他们也是许不负的手下,难怪会如此痛恨自己。
我终是放弃了挣扎,无力地靠在囚车壁上,深叹一口气,天要亡我啊!
被关在天牢的那几天我才知晓何为人间地狱,许是牢房隔音效果不好,我能很清楚地听到盘问室里传出的惨叫声。
凄凄惨惨入人心,格外瘆人。
我也不知自己在牢房内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只知晓被带到盘问室的时候,天窗外投入的阳光着实晃得人眼睛生疼。
楚霖一身青衣,依旧笑得温润如玉:“卿大人应知晓勾结外党是何罪,现如今,看来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我啐了他一口,骂道:“小人得志。”
他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微敛笑意:“看来你的这条命,还当真是留不得了。”
他朝外招了招手,有狱卒将我带回了天牢。
夜半时分,我睡得极浅,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老鼠,伸手拍了一下,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温温软软的。
睁眼瞧时,我才发现许不负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旁,他侧着头,直直地望着我,见我醒了,柔声说了一句:“醒了吗?我送你回去。”
我以为我竟讨厌许不负到这种地步了,竟还梦见了他。他站起身,衣袂拂过我的脸颊,淡淡的药草香我闻得仔细,方才知晓这竟不是梦。
可为何许不负会来牢房接我,我不是还有罪在身吗?
许不负应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拍了拍我的肩膀:“无罪之人自然会被释放。”
他将我带出了牢房,已经有马车候在了外面。
马车在漆黑的夜中前行,我始终都想不明白许不负为何要向我道歉,方才离去之前他拉住我,说:“对不起,我始终没有能力保护你。”
我觉着有些好笑,我视他如仇敌,他为何还想要保护我?
我出狱之后没多久,与我平日里走得较近的太傅告诉我,我之所以被无罪释放是因为许不负亲手将那起兵判反的党首给抓住了,并动用私刑,让他在太后面前说出自己与我不识,那些书信亦不是他写的。
我咬紧下唇,我与那人本就不识,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动用私刑,若让他人知晓了,我这反叛的罪名不还是洗不清?
我虽是这样想,心里却似有什么漾开了。
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许不负只带了寥寥几名士兵便去了南山寺。南山寺在南朝国边界,往返的路程也得半个月,所以每次他都得两个月才能回来。
他离开后的一个月里,京都城内发生了一些变化,无能的皇上突然变得能够独当一面,竟撤了朝堂之上的纱帘。太后自然勃然大怒,纱帘一撤,这就意味着她垂帘听政的权利被剥夺了,并且还是被自己的儿子,那个懦弱的皇上亲手给剥夺的。
我站在朝堂之上,手持玉笏,望着坐在龙椅之上的暮归,九鎏冕下他的表情略显威严。这样的暮归,始终无法与我心中那个只会拽着我去听戏,软着嗓子唤我阿九的暮归重合在一起。
他是个极其善良的孩子,亦是个极其孝顺的皇子。太后虽不是他的生母,他却自幼在她宫中长大,即使被夺了皇权,被天下人骂着无能,他依旧默不吭声,独自咬牙忍着。
实在忍不住了,他也只是翻墙出来找我。
可如今他却变成了这般模样,我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害怕,毕竟他终于成为独当一面的皇上了。
短短一个月,朝堂中的格局便变了模样,即使这样,支持太后的依旧占多数。
那个夜晚,被逼急的太后竟让我去南山寺唤回许不负。的确,如今太后最明智的决定便是让手持兵符的许不负回来了。
毕竟我一个史官,如今也着实没啥用处,也派不上用场。
离京那日,我心中千百个不愿,一步三回首,总觉得这一走十有八九会死在半道上。我终归也只是个女子,惧怕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