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来我才知道,自我承恩那天起,苏白便失踪了。水鸢一直瞒着我偷偷打探他的消息。后来有人在河边发现男尸,被浸泡太久容颜难辨,但有人说那便是投河自尽的苏白。传言悉数落入水鸢耳中,我方才明白水鸢是自那时起便对这世间万物再无眷念之心。
但愿我腹中之子,可保你恩宠不衰。水鸢说这句话时正在服一剂安胎药,我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她絮絮地告诉我,从小她就喜欢苏白。喜欢他写一手好看的字。喜欢他蹚水去采来莲子时,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喜欢他眼睛里的笑意。尽管他的笑从来不是为她。
我永生都难忘那个染血的黄昏,水鸢痛苦的呻吟声宛如刀刃划在我的心上。
太医说她因误食了伤胎的药物导致气血两虚。如今,形势凶险。母与子只能保住其一。
皇帝悲痛欲绝,勒令太医一定要保住水鸢的性命。
然而水鸢极力反对,她气若游丝却坚如磐石,请求皇上,务必以龙裔为重。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女捧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进去产房,再捧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血腥气布满整个皇宫。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最后的宁静,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载,鬓发微白,眉宇深锁。他亲自抱着孩儿去给水鸢看,眼泪蓄在眼眶里,那是一个天子能够显露于人前最大的悲恸。
他说,鸢儿,你看这孩子她眼睛多像你,长大一定是个漂亮的皇子。
水鸢的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皇子,又指了指我。皇帝连忙握住她的手指,金口玉言道,水鸢,朕答应你,将皇子抱给水湄抚养,朕答应你,定会善待她们二人。
如此,水鸢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
只有我看得分明,她嘴唇微微动了动,那两个字是,苏白。
那晚风很大,呼呼地吹进屋子,我不许宫人关上。只是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就像许多年前一样,我与阿姐从私塾下了学便怂恿苏白和我们一样逛集市,第一次经过皇城大门那天,风也是这样大,我对水鸢说,我好想进去看看里面是怎样一番金碧辉煌。
她却搂紧了我,笑道,那里面恐怕风更大,也没有姐姐这样帮你挡着,可是要冻坏人了。
泪不可抑制地涌出来,很快就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