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巷中有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踢踏,鞭稍轻响,如灵蛇般卷住我的腰身,不知道是谁人,在我落地之前接住我,然后甩开一众追兵纵马远去。
新雪飞扬,我大睁着眼眸任它们化作冰冷液体冲进眼底。那灼热的一滴,自他森然长剑上滑下来的我的血,滴在我的唇上,从喉头直达肺腑,令我将从前爱意,一寸一寸都绞成灰烬。
是萧远救了我,大将军萧昆的儿子,战场上以一敌百,被召回京连沈太师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人。
这热血阳刚的少年其实很好,眉目周正家世显赫是不少临安名媛的春闺梦里人。他救了我,看着他马前紧咬双唇将冰冷液体和绝望恨意统统忍回去的女孩,温声笑着对我说:“我叫萧远。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该是慕容伯父提到的小秋。”
他替我包扎伤口,皱着眉头看那些被叶长安长剑砍出的狰狞血肉,血肉模糊,我不呼一声痛,茫然而麻木地看着他的动作,察觉到他温暖的手掌要抚上我的眼睫时便后退着大力扭开。
我不承认那是眼泪!
自父亲死后我未曾流过一滴泪,我总以为那不是事实,那棺木中冷冷躺着的被割去首级的男人并不是江湖中的大英雄我的亲人。我顽固地想要找回昔日的父亲,昔日的生活,昔日的叶长安。我无数次地在午夜里惊醒,想着醒来后便可听见父亲声音,而叶长安,正推开我房门,唤我早起,笑着同我说,湖上莲花又新开了几枝。
连自欺欺人的余地也没有,一切不过是我心里虚妄的执着。他同我说,说那一切皆是事实,是他杀了我爹。言下之意,为着今日他不知卧薪尝胆在慕容山庄蛰伏了多久。他勤练武功,兵书不倦,也是为了一朝有所图谋,将父亲和我屠戮得更为彻底。
泪水轰然决堤,我背转过身去。我听见萧远斩钉截铁同我说:“小秋,慕容伯父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我被接到萧将军府居住,身上伤痛早有萧远传召的名医为我细心诊治。这勇武的少年和其父有着一样的宏图大志,甘愿为了大月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就是回京赋闲,每日也为了能够说服圣上起兵北伐而早出晚归。但他是对我很好的,细心呵护言语温暖,陈伯来看望我的时候也不免老怀安慰,常常说着山庄中事情就提到父亲,哽咽的语气,说父亲看到小姐和少将军这般般配,泉下有知也该高兴。
避而不谈叶长安,这让我几度恍惚,疑心我的生命中其实从未出现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