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允许任何一个庄中弟子私自行动,这杀父叛逃的恨日日夜夜分秒不停钝刀一般磋磨着我。我要自己亲自去,去问他为什么这样做,问他还有没有心。
显赫如沈家同样不能阻挠我,某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彤云密布,我在朔风中潜入金碧辉煌的太师府。近些年凭着女儿得帝王宠幸而飞黄腾达的佞臣,视边关将士用一具具血肉之躯换来的疆土如儿戏,丧权辱国只想偏安弃黎民于水火的力主议和的青国走狗,沈太师沈舒。我在他亭台楼阁的华美府中潜行,遁着一缕悠悠笛声,终于找到了已多日不见的人。
暮色中叶长安正卧于廊下,独对一池碧水,慢吹歌声。沈府中早放的几树寒梅随风而下,落在他雪白锦袍上艳如丹砂,他无趣地伸手捡起,又屈指弹远,看碧水上涟漪渐起,再趋于沉寂,恍若他眼中深渊。
我携着秋水长剑疾纵而出,他并未回头,只一个飞身扬袖,玉笛压上我的剑刃,轻易就将我抵在廊柱边。他轻声地唤我:“小秋?”
“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他告诉我这一切与他并无半点关系,这一切只是别有用心的阴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指责我都唾弃我,我也会相信他,努力找出一条与他站在一起的路。
但他没有。
他凉薄的眉目在咫尺之遥中对我轻笑:“慕容小姐,你果然还是太过愚蠢啊。”
“你以为你的父亲真心赏识过我?你以为你的父亲给过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无论我为慕容山庄付出多少,功劳永远是慕容镇海的。义子?你是想说你父亲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么?笑话!”他冷笑的脸逼近到我面前,“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父亲的意图。你父亲真正看中的人是萧家的萧远,女儿都要嫁给他呢,以慕容山庄做嫁妆,多么有诚意的手笔。”
他拿捏住我的手将我整个人提起来与他对视,那张放大在我面前扭曲的脸,我发誓他不是我的叶长安,那是我所陌生的人。
“告诉我,是有人逼你的,你有苦衷的是不是?”我温柔问他,忍住那在眸中横冲直撞的眼泪。
瞬间的沉默,他启唇似要开口,终于嘴唇只是无声的翕合。他闭了闭眼睛,用力对我说:“慕容小秋,你问我为什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荣华富贵,喜欢权势,喜欢沈太师给我的一切。你父亲是我杀的,沈太师要一桩见面礼,我也只能勉为其难……”
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蛮力,大约是那汹涌的恨意和无处着落的爱怂恿了我,我从他手上挣脱,对着他当胸一剑刺进去。
身后传来朗声长笑和鼓掌声,有人说:“叶公子果然是真心诚意。”我回身看顾那说话之人,反手一剑朝他面上扫去,叶长安抢身上来,不顾自己流血伤口手中长剑挡开我的攻势。
他的折花剑法练的比我好,轻身功夫更是精妙无双,我在屋檐上几个起落,而沈府豢养的剑客与武士已呈包围之势向我逼来。如同天罗地网,我想我已没有机会能够逃脱。
回眸之间耳畔有剑气凌厉,是叶长安越过众人向我飞身而来,我眼睁睁看着他一剑砍上我的臂膀,痛楚还未随淋漓鲜血一起抵达时,他复又一掌重重击在我身上。我自高墙上跌落,看天际骤起的雪花纷扬而下,看叶长安在半空中持剑望我,他白衣染血,在风中猎猎,眸光清冷,安静的面容看不出悲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