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过了几生几世那么漫长,我发觉自己躺在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胸口有一线疼痛正在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我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手忽然被紧紧握住。
晨光熹微。我这才发觉奚云轩居然就躺在我身边。
我惊叫:“啊——”
他侧过身来看我,“还是很疼么?”
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张口欲言,他又安抚地说:“太医说那支箭并未射中要害,你养一阵就好了。”
我想问的明明是——他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可惜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半个字来。挣扎了半天,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转而起身,“我去叫太医来给你把把脉。”说话间拍了拍手,一溜四个小太监捧着铜盆巾子衣服之类的东西进来,他居然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洗漱更衣。
太荒唐了。
老太医顷刻便至,到了床前先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臣王蒲参见王后。”
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刚刚被奚云轩吓了一跳,这下倒不觉得如何惊讶了。奚云轩做事向来不按常理。瞧眼前这光景,我大概猜到自己昏迷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把了脉,说一切都好。奚云轩亲自扶起我来喂我喝药。一碗药汤灌下,我终于渐渐地能说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奚云轩故作惊讶:“你说的不是要回来和我一起死么?我不给你个名分,怎么能死在一处?”
我气结:“我那时想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提高声音,哈哈大笑:“如今北齐大军兵临城下,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倒不如惜取这良辰美景……”
我无话可说。我曾经疯过一阵,他百般容忍。如今他要疯,由着他去。
肩上的伤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只是新肉长起刺痒难耐,亏得奚云轩夜里还记得时时按住我的手禁止我抓伤口。
有时候难免会想,便是这样一起了结了,也算是人生无憾。
我唯一疑惑的是,宁榭没什么迟迟没有攻城?
“他的金刚偶前锋进军太快,后面战线太长,齐军一时半会儿吃不消。大约是想等大军到了一起攻罢?”
奚云轩如是解释,云淡风轻,仿佛已经看破红尘只待一死。
又过几日,我趁奚云轩出去见守将们的时候试着下床走动。走了几步确认自己确实可以自己行动的时候,我命一个小宫女打开了师父的房门,亲自扶着墙走过去。
自我三年前离开王宫之后,奚云轩便命人把我们师徒三人住的这个小院锁了起来。我本以为师父的东西肯定都还在,谁知推开门一看,师父房间里一片狼藉,简直像是被强盗洗劫了一遍似的。我立刻想起了宁榭。他上次能那样大摇大摆地进宫来找我,王宫里的锁恐怕也难不倒他。
我不由得瘫坐在地。
呆了片刻,那小宫女大惊失色地跑过来,“娘娘怎么坐在地上了?请起——”她忙不迭地想要扶我起来。谁知她还没站稳,我伸手一拉之下竟两个人一起摔倒了。我们摔倒的声音把院子里的人都引了过来。那小丫头胆小得很,径直趴在我跟前连连磕头求饶。
最后连奚云轩也惊动了。他一怒之下,竟叫侍卫把在场的太监宫女都关了起来。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放人。
“太医明明说了不许你下床,他们倒好,就这样看着你到处跑。下次再这样,就不是关几天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含怒气,我从未见过他这样。
我闷闷不乐地躺倒。脑子里那小宫女摔倒的情景一直挥之不去。
那时候,我明明只是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忽然间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