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番外)骨齿梳(二)
哑奴往棺椁里探头,只见夫人衣着华丽的遗体,披散着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双手叠放在身前,面容安详苍白。
扬起手里的小魂帆,哑奴开始学着葬师老太的模样,口里念念有词的挥动着魂帆,绕着棺椁走了一圈。
之后,就用手中的玉质齿梳,开始小心的梳理夫人遗体的乌黑长发,一梳,哑奴就感觉不太对劲,齿缝很大的齿梳,居然很难一梳到底,但勉强能落下一梳。
二梳,哑奴梳到一半,就感觉有东西卡在了头发里,梳不下去。伸手拨弄了一番后,勉强梳到底,
三梳,哑奴才是从头发顶刚开始梳下,啪嗒一声,齿梳居然断成两截,哑奴脸色唰然一白。
一旁的管家见他面色有异,忙是抬着急步上前,俯身探进棺椁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插在夫人遗体乌黑长头发上,那赫然断成两截的齿梳,管家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骤惊变色。
这齿梳断裂,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啊。倏,厅内忽然刮起了一阵没来由的怪风,将地上烧纸钱的那些火盆掀翻的咣当做响,一时灰烬火星漫厅飞舞,吓的两边正披麻戴孝跪地哭丧的家丁丫鬟,惊叫声连连。
“老爷!大事不好了…”
管家连忙撩提着裤遮,火急火燎的跑出了厅。
……
偏厅
“呃呃嗯呃…”
哑奴蜷缩在地,被几名家丁围着一顿拳打脚踢。管家脸上两个红红的手掌印,显然因为他的办事不牢靠,李老爷赏了他几巴掌。
“呸!就你这半吊水的本事,念葬经咒都念不全,还敢只身前来行葬事,还害得我被老爷掌掴。”
管家端坐在太师椅上,愤愤的碎了一口,
“还好我脚程快,请来了大葬师,才是将夫人的亡魂给压住了,要不然,我得陪你一块儿死,给我打!往死里打!”
管家一声令下,家丁们就摩拳擦掌的打的更凶了。
……
“滚吧你!”
鼻青脸肿的哑奴被两名家丁一左一右的分别架着两条胳膊,拎小鸡似的将他丢出了李府。又踹了他屁股一脚,顿时哑奴便半死不活的滚下了台阶,久久没有动弹。
缓缓抬头,他口鼻眼角全都是血,趔趄爬起,在晨曦的微光中,躬身怯背的一瘸一拐消失在了大路尽头。
……
回到草庙村,已经是晌午,日头高悬。
哑奴一进村子,就遭到了村里人的围观,已至年关,很多在外给大户人家做长工的也都回来了,这回村里人比平时也多了许多。此时他们纷纷对着哑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哑奴一心只想着年迈的老太,那里有心思顾他们说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走进家中。
进的小院,他站在破败的木门前,伸出青肿的手,微颤迟疑。胸口低低的一口气,迟迟喘不上来。一来他担心老太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心疼责怪,二来…他害怕看到他最不敢,也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吱呀~
脚步沉重如灌铅,哑奴终是推门而入,一瘸一拐的走到床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如断线珠子,从他鼻青脸肿的脸上流淌不止,趴伏在老太身上嚎啕大哭。
半扇竹撑撑开的木窗,洒进温暖和煦的阳光,老太布满皱褶的脸上,一脸安详。
……
天色擦黑。
“爹,有人找。”
村长家,一个黑瘦的年轻人,领着李府的管家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壮硕的家丁。
“你就是村长?”
管家不屑的傲看了一眼年近七旬的花甲村长,只见他满头银发挽髻,留着山羊胡。
“正是。”
李管家朝着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便立马将门咚的一声闭合而上。
李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案上。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家老爷还有重谢。”
村长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你家老爷这是…”
旁边的黑瘦年轻人按耐不住了,这一听,分明就是天上要掉大馅饼的节奏嘛。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步抓过桌案上的钱袋,打开一看,顿时又惊又喜,笑的合不拢嘴。
“爹,好多金子啊,你快看…”
村长儿子忙是将打开的钱袋送到村长眼前,村长看了一眼,顿时惊吓傻眼不已,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连连冲着管家摆手。
“这使不得阿,你家老爷这是何意啊?”
李管家见状不慌不忙的对着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便分别从怀里抽出两柄短刀,走到村长和他儿子身边恶狠狠的扬了扬,顿时两人吓的瑟瑟发抖。
“乖乖的替我家老爷办好这件事,我家老爷不仅不为难你们,还有重酬,这些只是定金。”
李管家来之前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这件事,他要再办不好,他就该从李府卷铺盖走人了。
“爹,你就应了他吧。”
黑瘦年轻人揣抱着钱袋,在村长耳边嘀咕了一句,事到如今,早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情了。只怕今天自己要是不答应,怕是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不知你家老爷,要我替他办什么事?”
村长嗫嚅半晌,开口一问。
见两人还算识趣,管家朝着家丁扬了下下巴,两名壮硕的家丁便心领神会的收起了短刀。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会将哑奴焚烧,以来祭祀告慰我家夫人惊动的亡魂,而你只需要帮助我们瞒天过海,如此便可矣。”
李管家轻巧的嘴巴一张一合,丝毫不在意他说的是一条人命。
“什…什么?烧了他?…”
村长惊的下巴一掉,老眼瞪如铜铃。
“事情由我们做,而如何堵住村里人的嘴,这便是你该做的事情了。”
李管家说罢,也不管村长是何反映,转身就准备离去,临走前撂下恶狠狠的最后一句话,
“倘若事情传出去分毫,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三人离去后,老村长吓的瘫坐在地,他儿子倒是乐颠颠的坐在凳子上开始满心欢喜的数钱了。
……
夜半子时,
夜色如墨,毫无半点星光。
哑奴被李府的壮汉家丁捆绑在家中,嘴里塞了布团,而他家的茅草屋也被这两个家丁,里里外外浇灌了火油。
随后不久,管家便领着一袭身着鬼魅黑衣,戴着斗笠披风的大葬师,出现在了茅屋前院。
只见大葬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又掐指算了算,便朝着身后的管家扬了一下手,管家立马会意,指使着家丁立马开始纵火。
只见家丁手中的一把火束刚一投向茅草屋,顿时“轰”的一声,熊熊大火瞬间窜起数丈高,转眼功夫。火光冲天映红了夜幕,整座茅草屋被熊熊大火吞噬,烧的一顿噼里啪啦做响。
大葬师扬头望着这熊熊大火,耳边依稀的钻进哑奴在大火中哼哧哧的痛苦呻吟声,大葬师嘴角薄凉无情的一勾。
亡魂惊扰是真,但早已被他念了葬经咒后就给安抚了下来,而祭祀告慰,无非就是他想把事情做的大一些,也好骗取李老爷那给出的万两黄金。
哑奴啊哑奴,生前你和那老太婆可抢了我不少生意,落的如今这样的结局,可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心不在焉连几句葬经咒都念不好,才是惊扰了亡魂出来作怪。
大葬师薄凉的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鬼森森的笑意,一手扬起手中的黑色魂帆,一手摇晃着黑铃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听不懂的自是不懂这些咒语的奥秘,但若是能听懂这些咒语的,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大葬师念的,正是永生永世无法超生,亡灵被永久的禁锢在齿梳里的葬师界最恶毒的咒语。
一会后,大葬师念罢咒语,便将魂帆和铃铛塞入怀中收起。管家何其眼力劲,知是葬师已经行事顺利完毕,当下心情大好的便带着两名家丁,屁颠颠的跟在大葬师身后抄着就近小路,离开了草庙村。
熊熊燃烧的烈焰,还在持续。许久后,草庙村终于有人发现了黑夜中冲天的火光,赶过来一探究竟。一看竟是哑奴家的茅草屋着火,连忙大声呼喝了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
……
东方鱼肚泛白。
以村长为首的一干村民,齐心协力,大火才终被扑灭,众人在废墟堆中,扒拉寻找,也没什么所获,有几个贼眉鼠目的寻找遗物是假,伺机偷盗些值钱的财物才是真。
只可惜,他们都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找到一些稍微等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村长看了看那两个村民找到的物件,是葬婆的一枚不值钱的发簪,和哑奴身穿的未燃尽的粗布衣,逐一声令下,宣布老太和哑奴都已葬身火海。
顿时,一干村民,哗然喧闹,有人上前一步,提出了质疑。
“村长,我看哑奴家这场火,烧的甚是突然,我们还是报官吧。”
“对对对,报官的好,叫青天大老爷查查,他家是否有与什么人结怨…”
“嗳,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昨儿个下午一瘸一拐的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我看那,他和那个葬婆,八成都是被人害死的…”
“不对呀,前儿个晚上,就看见老太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保不准葬婆那会就已经病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