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满城飞了个遍,终于在空中瞥见那一抹熟悉的衣摆时,那人已经钻进了一辆奢华的马车,一行数人和众多侍卫正浩浩荡荡的往南城门而去。
“蠢货!”沈姜低骂一句,踩着红鸾快速追了过去。
马车刚行至城外山道上,就突然停了下来,姬舟烨掀开帘子不悦道:“怎么回事?”
“回三殿下,前面有个漂亮姑娘拦路,说是要见颜公子,她功夫了得,属下阻拦不住。”有侍卫打马上前回禀道。
一听是姑娘,姬舟烨就眉头一皱,正想拒绝时,颜灼却眼睛一亮,抢先下了马车。
“本姑娘耐心有限,劝你们最好自己让开!”
颜灼拨开侍卫往前快步走去,就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刁蛮语调,果然是她!
“小姜!小姜!”侍卫见他过来,都唰的一下整齐排列两边,颜灼刚一露头,就见到了挡在人群前面的沈姜。
“小姜,你这几天哪儿去了!我们要去南郊狩猎,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啊!”颜灼走过去停到沈姜面前,一脸开心的说道,显然他很是期待这次狩猎游玩。
“玩个屁!跟我走!”沈姜心里极其无语,这傻子她一点都不想认识,她一把抓过颜灼手腕,拉着他就要离开。
但显然有人不同意,跟在颜灼后面的姬舟烨阴沉着脸,冷声喝道:“站住!”
“放开他!”姬舟烨眼神不善的盯着颜灼被沈姜捏红的手腕,语气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嫉妒。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放就放?我偏不!”
沈姜本就对这个作为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之一的姬舟烨没什么好感,此时为了故意气他一下,索性一把抱住了颜灼胳膊,就差把整个人缠上去了。
“咳,小姜,你干嘛,快下去。”颜灼本就涉世未深,当下也被沈姜突然的举动吓到,只觉得被她搂得脸颊发烫,有些喘不过气来,奈何他功力不够,被钳制得想抽手也抽不出来。
“不知廉耻!”
姬舟烨果然被气得不轻,同时又觉得此时一脸羞恼的颜灼格外诱人,他没注意到,隐身在他侧后方的姬松亭,此时却是一脸晦暗不明,眸光闪烁,这一幕,也被一直留意他的沈姜看在眼底。
“好了,小姜,别闹了。”颜灼羞红了脸,也不大好意思起来。
“哼!”沈姜这才冷哼一声,甩开他胳膊抱臂挡在他前面。
“小姜,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好友,姬兄,这是沈姜,我爹不放心,派过来保护我的。”颜灼从沈姜身后探个脑袋出来,隔空给两人介绍。
“哼!”有她保护,我更不放心,姬舟烨也察觉到了沈姜对他隐隐的一丝敌意。
“唉,小姜,要不你就在京城等我,南郊很近,不会有什么危险,过几天我回来了再去找你。”
颜灼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很是头疼,但他心里又特别想去狩猎,因此尝试着安抚沈姜留下。
“不行!”姬舟烨就是最大的危险,更何况旁边还杵着一个更狠的姬松亭,沈姜毫不客气的拒绝。
“小姜!”颜灼也有些着恼起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需要人时刻护着!
“这位姑娘未免太强人所难,阿颜四肢健全,功夫不弱,哪里需要你保护?再说了,即便有危险,我也能护他周全,既然姑娘无意同行,还请让开!”
姬舟烨见颜灼心思仍旧在狩猎上,觉得还是自己更占优势,当下心情又愉悦起来,说话也稍微客气了一点。
不过沈姜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她没接话,而且转头看向颜灼,认真道:“颜大公子,我刚收到你爹密信,让你前往蚕扶山魔教总坛,秘密搭救一人。”
“魔教?救谁?”颜灼一脸狐疑,爹不是担心他安全才派人来保护他的吗,怎么又会让他去魔教那么危险的地方救人?
沈姜可不管那许多,她想既然那傻子后面成了魔教教主,那至少现在也应该身处魔教才对,与其便宜这姓姬的,倒不如趁早把颜灼送过去,早点让两人相遇。
“一位故人,你走不走?”沈姜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明说,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佐门的事,只需要颜灼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这?”颜灼迟疑起来,爹爹最是重情重义,若当真此时让他去救人,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狩猎虽然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每年都可以去,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拿定主意,颜灼只得探头朝着姬舟烨有些歉疚的说道:“姬兄,实在抱歉,家父所托,莫敢不从,这次是我败兴了,等我将人救了出来,再来京城寻你。”
姬舟烨恨恨的剜了沈姜一眼,心里给这坏事的臭丫头记上一笔,也只得无奈道:“可说好了,下次定要罚你多饮两杯。”
“好。”颜灼略有歉意的笑道。
“走了!红鸾!”
一只巨型红鸾鸟俯身而下,沈姜一把提起颜灼跳落上去。
“啾!”
随着一声清亮凤吟,红鸾巨翅一震,带起一卷轻风,载着沈姜两人刺破天际,眨眼就消失不见。
“灵鸟?这臭丫头,究竟是何人?”最后这一幕倒是让姬家兄弟心中震动不已,姬松亭眼眸微闪,沉吟不语。
“小姜,你还未说我爹要救何人,为何不让你去?明明你更厉害!”红鸾停到了远处一座山包上,颜灼一落地就噼里啪啦发问起来。
“你去救的人叫佐门,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小,他是你爹至交好友的后人,因家道中落误入魔门,被魔教头子从小就抓走了,你爹也是最近才打听到他的消息,所以让你前去营救,至于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正邪不两立,未免横生枝节,你救了人就带回山庄藏起来,听明白没有?”沈姜又是一通胡编乱造。
“明白了,你去做什么?危险吗?”颜灼认真点头,对沈姜说的任务深信不疑。
“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山庄见,记住了,救了人就在山庄等我,走了!”
沈姜丢下话后,便跳上红鸾朝着诸葛怜追去,颜灼能不能救出人来不重要,只要不再跟京城有关系就好。
“知道啦!”颜灼冲着飞远的红鸾鸟大喊一声,旋即便纵身下了山林,往蚕扶山赶去…
沈姜追上诸葛怜的时候,发现他竟是一路北上,赶去了姬仪烽的封地内,沈姜了然,看来幻境里应该也提到了这两只异兽的事,他这是去求证了。
在见到姬仪烽前胸上两根血红丝线直连心脏处的时候,诸葛怜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打道回府,往天木门而去,直到跟着他进了山门,沈姜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来些许。
按时间算来,现在的廖溡吟应当伤势还未大好,但也是诸葛怜不能对付的,不过就算好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她再杀一次就是,沈姜唇角一勾,心情愉悦的坐着红鸾先一步赶回了天子峰山洞。
这傻小子回来了,肯定会来找她的,这一晃五六年过去都是朝夕相处,她还得假装成久别重逢,这一天天的,真是难受啊!
同样难受的,还有颜灼,那日同沈姜分别后,他便轻装快马的赶去了蚕扶山,好不容易伪装成小魔头混进了魔教总坛,却总也打听不到佐门此人,就在颜灼心下焦急,打算先回山庄找爹爹求证一下时,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这一日总坛处处张灯结彩,异常热闹,颜灼偷偷拉住一平日里经常讨好的管事才得知,今天是少主的授顶礼,教主将正式从数名养子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个举行传位仪式。
稍后会举行魔噬大典,在总坛演武场上,竞争少主之位的养子们同时入场相互厮杀,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魔教少主,也就是下一任的教主,由老教主传功授顶,正式继位。
这管事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像是要看一场精彩的演出,颜灼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不就同话本上说的苗疆人养蛊王一样么,一堆毒虫丢到一个罐子里,弱肉强食,最终活下来的就是新的蛊王。
他本以为这几日下来看这些魔头四处烧杀抢掠就已经够极端了,没想到还会丧心病狂至此。
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爹爹的那个至交后人来,落到这种魔窟,还能活着吗?
半日里颜灼都有些神思不属,至正午的时候,魔噬大典终于正式开始,这是魔教盛世,允许所有人前来观礼,颜灼自然早早的就抢了个靠前的好位置。
在长老的主持下,一个个竞争少主之位的养子们开始入场,在第一个人走过来时,颜灼就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呛得浑身难受。
后面几人同样如此,无一不是浑身煞气冲天,眼神似刀般锋利,颜灼甚至都不敢和他们对视,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顺手宰了自己。
“最后一位,佐门。”
“嗯?”听到这两个字,颜灼瞬间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随着长老声音传出,在颜灼直勾勾的眼神中,一个同他年纪一般大小的黑衣少年单手背负身后,从人群后面缓步往场中走去。
“是他!佐以墨?”
颜灼这次是真的不淡定了,这家伙,不是小的时候经常在别庄山脚被人欺负得遍体鳞伤的那鼻涕虫吗?
他什么时候被魔头抓走了?爹难道一直不知道他就在附近?
似乎是颜灼的目光太炽热,察觉到有不舒服的视线一直黏在身上,佐门寻着感觉偏过头去。
他阴翳的眼神恰好与颜灼震惊的目光撞在一起,颜灼在混进魔教之前就已易容,佐门此时倒没有认出他来,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只一瞬间又收回了目光。
只那一眼,却让颜灼心中一阵后怕和震撼,虽然看起来他身上煞气最浅,血腥味也几乎淡不可闻,但就凭那一个眼神,颜灼就断定,佐门,才是全场最危险的那个。
事实也的确如此,到暮色四起的时候,这场蛊王争夺战才落下帷幕,而作为场中唯一站立的幸存者,佐门妖异的侧脸迎着血红的残阳负手而立,衣不染血。
晚上的时候,颜灼又塞了不少好处,才抢来了给新教主沐浴的活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颜灼准备今晚就将人救出去。
颜灼进去的时候,屋内水汽氤氲,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隐约可见一身形不错的美人正靠在浴池边缘。
“出去!”颜灼刚放下东西准备过去,谁知刚挪步就被厉声喝止。
“小佐,是我啊,我来救你出去!”机会难得,颜灼想都没想就往前走去。
哗啦!
一道流水声刚响起,颜灼就被人掐住脖子摁在了地上。
“本座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头顶上一道冷漠冰凉的声音想起,佐门裹着一件薄衫漠然的俯视着他,那湿漉漉的发尾,还有冰凉的水滴落下。
好强,颜灼心底感慨一句,挣扎着抬起手撕掉易容,喉咙里艰难的喊道:“佐以墨,是我,颜灼!”
“阿颜!”
看清地上之人的瞬间,佐门脸色大变,赶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埋怨道:“你不好好呆在山庄,跑这里来寻什么乐子,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别人失手伤了你怎么办?万一我刚刚伤了你怎么办?”
佐门心里一阵后怕,平时若是有人靠近,他肯定毫不犹豫就一招杀了,只是想到今日刚继任教主,后面还有大事要做,才留了此人一命,幸好,若是失手杀了颜灼,他恐怕也不想独活了。
“咳咳!小佐,我不是来玩儿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颜灼咳嗽好几声,才顺过气来,接着又给佐门解释了一遍沈姜编给他的理由。
“伯父让你来救我?”佐门心底一笑,面色古怪,他家世代定居明离山脚,若父亲真是天河庄主的故交,他会不知道?看来这傻子不知道是被谁诓骗过来了。
“不错,小姜是这么说的,小佐,有什么话等回了山庄再说,我们今晚就走。”颜灼一把拉住佐门手腕,就想拽着他离开。
“我不走。”佐门笑道,虽不知那叫沈姜的女子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又为何要骗颜灼来救他出去,但能被颜灼如此惦记,也足以慰藉余生了。
不过,黑夜注定无法拥抱白昼,他出不去了,更何况,他还有事要做。
“为什么?这里都是些大魔头,有什么好的?莫不成你还真想当这个教主?”颜灼有些生气起来。
“不错,我忍辱负重十几年,今天终于爬到这个位置,怎么甘心就此放弃,你走吧。”
佐门狠心挣开颜灼,转过身去,语气冰凉。
“那就耗着!我天天跟着你,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颜灼这任性的富家公子脾气又上来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赖起来。
“你别后悔。”佐门垂头看着地上一副无赖样的颜灼,眼底有汹涌的危光闪烁。
“不悔!”
深陷囹圄仍不自知的颜灼,一声不悔说得铁骨铮铮,而他头顶一直瞧着他的佐门,也随着这句掷地有声的不悔,眉眼舒展,薄唇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