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阁离温泉宫并不远,路过落满枯叶的小树林,再往前去转几道幽静的小路便到了。过了小树林转小路的时候会经过一个桥,踏过这木板桥,便是温暖的温泉行宫。其中令周荨不解的是,温泉宫既然已经建成,古代不是都要求整齐划一,观月阁整体布局朝向远处的一座山,又在格调上与温泉宫显得不融合。不过这样一来,观月阁成了一个独立特别的阁楼,与之成了一个相反的存在。
温泉宫定然是来到这里的先皇们所见,龙翟说过他们是先秦战乱来此避祸的后人,想是秦国的某个富贵人家改了姓来此自封为王,建成一个国。本想来此避祸,却不知道几百年后又得此劫难,从而被世人所遗忘。
周荨不由的想笑,这国家真的做到与世无争了!笑完心中又有些疼,伸出手锤了锤继续走。秦灭之后,楚汉之争,想逃命又要有资本的可不简单。可是叫仲长的,历史上当真有这个姓,又富可敌国的家族吗?
她想了很多,到现在走到这里,她不聪明,一个劲儿的死脑筋。或许是太年轻,白白的冲动做无谓的事情,还连累青黛丢了性命,这是她身上背上的一条命,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知觉已经快走到桥的尽头,前面就是温泉宫,几个持刀侍卫在前来回走动巡逻。停下脚步,侍卫远远看见她却没有所动作,转而继续守着宫门。她抬脚转身往侧面走,温泉宫边上有个小石洞,那里也有一处温泉,这里偏了一个汤池无人问津,这些日子她偶然出来发现的。她知道侍卫不理她肯定是龙翟特别交代过,不过那又怎么样,原谅他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走的近了,闻着的硫磺味道越浓,前方石洞门可容一人进入有余,两边垂着长长的绿萝形成自然的屏障,矮着身子佛开垂下的绿萝钻进去。自起身子站好了,望着冒着热气的池子,要是将换洗的衣服拿来就好了,可是这里看样子水很深,也不敢贸然下去。
周荨怕水,几次都在水中几经挣扎,那种无力求生的感觉真的很痛苦。她叹了口气将桶放进去打满,晃了一会神再站起来,头晕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小心!”水边紫光乍现,紫衣凌落化作扶住了周荨,一双流光婉转的眸子担忧的望着她。周荨望着凌落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无神的立在那里任她搀扶着。凌落将她扶好,伸手摸着她的脸,有些心疼的说“你怎么这般消瘦,你在这里过的当真不快活?”
“我现在已是被人遗忘,什么快活不快活的呢?”周荨打量了凌落一番,便又低垂着眼睛不想再说话了。凌落是仙人,又怎么能知道凡人间的无奈,她这次在白天出现,又有什么目的,但愿她还是早点让她知道破除结节的办法,早日送她离开,但愿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你想的没错,封印的关键之地,的确是迷惘森林。”凌落收回手,纤白如玉一般的手交叉握住,微微低垂着眼帘,温暖如曦的笑“迷惘森林不过只是魔王一个封印的普通森林罢了!”
但在魔王看起来普通的封印,凡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简单的一道封印,这仲长一族便永无出头之日。
自己如今也深陷其中,周荨想起什么抬头,凌落也望着她,嘴角微微的勾着。周荨动了动提着水桶的手,轻轻的放下“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我担心你......那个女孩子。”微微的抿了抿嘴唇,她微笑,语气中安抚之意明显“你不用太过介怀,她早已入了轮回。”
周荨眼角捎带了些笑意,却是比还要艰难的笑,入了轮回,如此也好,却是再也不用痛苦了!她重新提起桶走近石洞门,用手隔开绿萝穿了过去。
绿萝挡住了凌落紫色的身影,她微何时有这种微侧脸眼中的余光不经意一瞥,凌落的神情竟然是无比的哀伤的。周荨不懂凌落是何处来的神女,只听过她自称时空的守门人,怕是假的的?各种神话传说中何时有这种的神,先不说逆天而行,强行改变命运是要有所交换的,这是自然的规律!她只怕召唤她来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眼前一双白蓝色丝履,周荨慌神间差点撞上去,只是一桶刚舀上来的水哗啦的倒了那人一半身,现在才刚刚出了冬天,但这么大一桶水淋在身上也不好受!不过在看见周荨苍白的脸又吸了一口气看着她而后狠狠的皱眉“你如今怎地清减的这般厉害?”
秦侦?周荨望着他倒是有些意外,春祀的时候他不是已经随龙翟入了皇宫,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了?她想到龙翟又有些头痛,望着地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桶有些发证,而后捡起,这又得去重新打来了!
秦侦见她不理,再她转身的时候又劈手夺过她的桶“你和陛下何苦如此执着,不过一个婢女罢了!”
“放手!”天又要下雨了,她得赶紧打了水去洗洗才好,观月阁中没有水井,她还要一个人喝水还要跑很远去,这些日子心中郁积,身子本来便就很弱。这样一急竟然头越发的疼了,她抓住木桶不放,却又挣不开他“求你,放手!”
秦侦本想夺过木桶扔掉,但没想到周荨力不及他,身子一歪倒在满是被水浸湿的泥浆上,他靠近去看她怎样,翻着她的肩膀过来,她早已闭着眼睛晕过去了!
紫菀净了手转身收拾药箱,苍术松了脉起身行了一礼,嘴角还是往常一般淡然一笑,恭敬的说“陛下,夫人不过是身子太多虚弱导致,并无大碍,微臣开了方子就让人送来!”
龙翟站在石壁前没有回话,秦侦抬眼望了望他走上去对着苍术抬臂“苍御医!”
苍术回礼“微臣告退!”
周荨昏迷的浅,隐约的听了声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苍术被秦侦送走,微微动了动身体却发现很沉,她吐出一口气便听到脚步的声音。转过脸却听见他问“为什么不来求朕?”
她未答他又靠近了些问“为何不来?”
求他吗?不想,也不愿。她睁着着起来,强笑着微微一颔首行礼“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是顾不来我这等小人物,陛下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忙,奴婢这就离开了!”
掀开被子才发现这是他的床榻,温泉宫中最奇特的建筑便这里,天然的石洞构造的,四周空出很宽,还有几处通风的洞门。中央自然是做了主卧,踏过主卧往出口处又有被隔着的石板桥,桥下浅浅的流动着的是温热的水。
穿好了鞋脚步不稳的站立起来,这依着石洞的温泉宫虽然很温暖,可是周荨却觉得不甚舒服,头沉沉的越过仲长龙翟径直往石板桥那边走过去。她走的很慢,宽大的衣袖落下,仲长龙翟微微伸手,终于是没有拉住。
就好像第一被他差点杀死的那次,她望着脚下冒着热气的水,这里的景色很美,像梦一样。她笑,如果是梦就好了。龙翟缓缓的转身,她已经出了洞门只余下一抹素色的衣角,顷刻间已经不见踪影了!
闭上眼睛,他喃喃道,心中苦闷无法宣泄“你果真,如此无心!”
秦侦送了苍术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入温泉宫中去,站在长长的画廊里转身却瞧见周荨脚步有些不稳的出来,难道陛下没有留她?这手上提着木桶又是何意?
赵寄奴踱步在御花园里,瞧着眼前开的正盛的腊梅花小脸笑意盈盈,见边上没什么人扭了扭身子伸了老大一个懒腰,这要晚上了,不如摘点梅花送给陛下瞧瞧?小肥爪刚伸过去却听见一声热乎的声音吓的他差点一脚栽进花圃里去,那声音道“哟,这不赵公公吗?”
腊梅树花团锦簇,片片梅花落下,冬日黄昏中也是一番美景,这时赵寄奴笑的比那花还要灿烂,对上来人乐呵呵的笑“哎呦,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姑姑?这黄昏快黑夜的,你是要到哪里去啊?”
刘月走近了几步,眼角笑纹更深“黄昏的美景特有一番意境之美嘛!我这是和您一样不自觉就到了这里来了,您平日里陪着皇上忙着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赏花来了?”
赵寄奴一听了这话就觉得她话里有话,目的不甚单纯,笑着替自己开脱“这不马上黑夜了吗?我摘了这花儿就到陛下那处去!”
“哦~不急不急,这里的花虽然漂亮,可是皇后的院子里的花更漂亮啊,公公既然来了,就随奴婢一起去吧?”
赵寄奴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苦着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皇后娘娘这尊大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着“这,自然是好的!”
好的,好的个屁啊,自打皇上娶了他就没怎么见过她,明显是不喜欢,可是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宫里的人出开太后皇上谁是她的对手过?以前有皇上在边上,什么都不用愁,自管跟着就好了,可是这次,他真的不想去啊!
一路心里眼泪汪汪的到了未央宫,天都黑了,灯早早的点了起来,宫人见了刘月行了一礼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赵寄奴入了宫门听见其中琴瑟声,心中越发的紧张,刘月在他前面带着路,皇后姚问筠正坐在正殿中对着白凤抚琴,耳边云佩望见来人向她低语,姚问筠手没有顿一下继续弹着曲子。
赵寄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参见娘娘!”
“娘娘,赵公公到了!”刘月颔首行礼,笑着说。姚问筠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仍然不紧不慢的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身边的云佩会意的勾着嘴唇,上前让刘月退在一边望向跪在地上的赵寄奴,扬声说道“公公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赵寄奴在心里斟酌着话,脸上堆着笑“这不是让刘姑姑给带来了吗?”
“争~!”琴声猛的一顿,待这声音消散,问筠手却缓缓的放在琴弦上,嘴唇紧紧的闭着,视线透过鸟笼却不知在看着什么。赵寄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又不得不继续笑着“娘娘?”
姚问筠突然就笑了出来,刹那间如芬芳花朵初绽,她眼波微微一流转望向赵寄奴,他有些踌躇不安的时候她开口“你老实说,那日你与陛下在观月阁外做了什么,你一一说来,本宫不生气!”
这个皇后明显就是抓着他来问话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问的这个问题,正了正身体“嗨,我当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就是这样的事!”
“大胆!”云佩见他这般不正经的样子眉头倒竖,呵斥了一声,刘月在一边低声咳嗽小声的说“哎呀,云妹妹,您就让赵小公公好好说话吧,人家可是皇上身边的人,您可不能得罪了去!”
云佩怒着眉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姚问筠从头到尾只望着下面跪着的赵寄奴,高盘起云鬓上面的凤冠越发衬着她笑的华贵。赵寄奴眨眼,对上她的面又低头,动了动肩膀说“陛下与我见了,不不,陛下没有进入观月阁,只是远远的望了眼阁楼,便带着奴才回了寝宫,路上就是皇上奴才会错了意惹得他不高兴了,就,踹了奴才几脚,呵呵呵......”
云佩听了话看了眼姚问筠的表情,仍然只是得体的笑意,头上垂下的金坠子轻晃,嘴唇轻启“公公日夜侍奉皇上辛苦了,云佩,将本宫那对南海明珠拿来!”
云佩吃了一惊,惊叫了一声“公主,那可是陛下在您出嫁时......”姚问筠微微的偏了一下头,勾唇一笑,柔声说“本宫知道公公喜欢各种古玩珍宝,这明珠虽然是本宫的陪嫁之物,但也是最珍贵的,望公公好好爱惜!”
赵寄奴只得笑着叩首,接过闪着白色莹泽光芒的一对明珠,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高呼“多谢娘娘!”
“下去吧!”姚问筠正了身体,接过边上侍女递过来的茶,云佩望着赵寄奴欢快的脚步气的一拂袖子,皱着眉问姚问筠“公主怎么就把那如此珍贵的明珠给了那奴才,您知道他喜欢古玩,可那是喜欢用着古玩换了钱来赌的!”
姚问筠只管品茶,笑而不答,边上的刘月开口“云妹妹啊,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明珠正是因为如此珍贵,才不会让人轻易当了出去,你要.......”
“你住口,你可知道公主有多喜爱那明珠!”
刘月听了话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没明白娘娘的用意,只会这样误会娘娘!”无不惋惜的又说“亏你还跟了娘娘这么久,啧啧!”
云佩冷笑,抬眼望她不语,刘月斜了她一眼“娘娘赏了那奴才自是有用意的,你想啊,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娘娘出嫁的时候头上的明珠凤冠谁没见过。现下将那明珠送了陛下身边的人,陛下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吧?再者,赵公公若是将东西当了出去,那么陛下和太后娘娘看见了,你想他们会怎么想呢?”刘月微微一笑,对着姚问筠试探一问“不知奴婢说的,可否是对的?”
姚问筠回了她一个赞许笑意,垂下下巴继续品茗,刘月得意的对着云佩一笑,洋洋得意行了礼离去。云佩气的又一拂袖,姚问筠望向笼中鸟儿,翅膀扇了扇却是躺下睡了。
“公主,你看那刘月得意的!”
姚问筠听得她语气不甘,放下手中茶杯,转而又对着笼中白凤抚上琴弦,悠扬的曲调响起,她开口“你切勿担忧,就让他们先得意一番,这个刘月还有用!”
“至于明珠......”白凤在琴声中动了动翅膀站了起来,她斜着下巴望去灿然一笑,了然的说“不出明日皇上一定会送过来!”并且会亲自送过来。
云佩点点头,松了眉头“公主明理!”
画廊有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宽大的衣袖随着走动微微摆动,周荨望见秦侦没有任何反应,直直地越过他,秦侦冷然一笑,扬起头又侧过来望着她。
“我真为陛下不值!”周荨越过他,秦侦站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句,周荨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又继续走。她叹了口气,又深呼吸,苍白的脸在冷风中吹着,她侧过脸,淡笑着望着远处迷蒙的夜。
“周荨!”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力度打的惊人,他望向她的眼睛,那其中早已没了在军营那里活力的神情。“你可知道,陛下为了你得罪了皇后和太后,陛下这样做事为了能保住你!不然他不会将你贬为侍婢,还将你安置在观月阁,虽然撤了侍奉你的人,但还是一分没少的将东西给你送了去!青黛是太后的人,她肯定不会背叛,那日若不是将罪责归到她身上,你以为皇后会饶了你吗?陛下为你做了多少事,你怎么就是看不清楚呢?在这宫中,你以为谁人是没有背景的?”
周荨睁开紧闭的眼睛,握紧手中的木桶,挣开他的手仍然是缓缓的离去了。秦侦本想追上去继续说,但又斟酌一番忍住没有前去,摇头自语“这女人如此不明事理,只怕难以在这里活的长久,陛下,您这又是何苦?”
身后不知哪里随风飘落的落叶,悠悠然的跌在地上。
赵寄奴提灯回到温泉宫中已然过了晚膳的时间,走到宫里龙翟的寝宫外才将怀里的明珠摸了摸,眨巴着眼睛快步进去。进了寝宫,龙翟早已沐浴完坐在案几边读书,赵破奴将怀里的珠子取出来,靠近案几边轻声的唤“陛下?”
“这是皇后娘娘给的!”
龙翟一手执着卷轴一手接过赵破奴手里的明珠,修长的手指微微的转动珠身,莹白亮丽的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是渡上了一层金色的流光,龙翟记起这是谁的东西,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明珠。过了会抬眼望向跪在面前的赵寄奴,后者低头抿嘴扮无辜,龙翟开口,声音冷然“她这是在提醒朕吗?”
“奴才不知,想必皇后娘娘是不会轻易将喜爱的明珠就这样赐给奴才的,不过......”说完又抬眼去观察龙翟的反应,龙翟的视线又转向手里的明珠,赵寄奴继续说“不管现在局势如何,皇后毕竟是您结发妻子,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好,此番你并未带皇后来温泉宫中,又独宠周夫人那么多时日,现在皇后想必是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还未等龙翟开口,赵寄奴倒了声告退,龙翟挥手让他退下去,左手放卷轴,将案几上另一个珠子捡起来审视。良久,灯火又暗下去的时候,他才取了拨子挑了挑灯芯,光线亮了许多。
眼睛轻合,后又很快睁开,修长的手将珠子随手放在案几上“姚问筠,你要,我便如了你的意!”
姚问筠对着镜子梳妆,宫人正拿了朵金花别在她的发髻上,镜中云佩的身影放大,立在她边上对姚问筠轻笑“公主,陛下果然是来了!”
姚问筠抚了抚发饰,了然一笑,伸出纤细的手任云佩扶起,迎向龙翟抬眸婉转一笑,而后走向他盈盈一拜,华美的步摇轻声碰撞,她的声音清脆温婉,长长的凤袍拖曳在地。
“参见皇上!”
“皇后请起!”龙翟上去扶起她,抚摸着她的发髻,笑道“皇后这般仪容打扮,已然将后宫所有的美人都比了下去。只是,如果有了这明珠作伴,想必会更加美丽动人。”
抬手叫云佩将佩明珠的凤冠取出来,亲手将明珠放进去,细细的检查一遍,这才将她头上的步摇取下,换了凤冠给她戴上。姚问筠本就美艳的面容,此时有明珠的凤冠佩戴,整个人更显得雍容华贵,抬眉情深的望着龙翟,朱唇轻启。
“陛下,春祭的最后祭天仪式,您今年亲自带臣妾去吗?”
龙翟握住她的手,眼角含笑,两人往外缓缓走去“这是自然,你只需知道,你是皇后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