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京城这边,仅仅两三日的光景,家家门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死亡的气味。
往日繁华尽落,唯独医庐门前聚了很多人,人人面覆白巾,大夫们也是头疼的很,这突然肆虐的疫症若是不控制住,再过些时日,皇城之中怕是再无活人了。
陆家的大爷可是在天子面前签了军令状的,十日疫症可解,这三日已过,竟连源头都查不出,如何是好!
陆少陵一进城门,便嗅出了危险,这满城的衰败之势是怎么回事?几日前离开时还是繁华盛世,眼下这破败凋零,着实让人吃惊。“这就是叔伯传信来的原因吧?当归,我们回府看看。”
马儿驮着少陵,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放肆飞奔。
这在平时,是万万做不到的,皇城主街总是人满为患,数着迈步子都容易踩着别人。
一进陆府,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全是人,皆是家中长辈,白发长须的也不少,随便哪一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今日这场面还真是难得一见。
“少陵,你可算是回来了,京城不知从何而起的疫症四散蔓延,几日间便感染了城中一半的百姓。皇城中也是人人自危,皇上以陆氏几百口人命相要挟,我逼不得已才立下军令状,限期十日内寻得破解疫症之法。可眼下已经过去了三日,却没有丝毫头绪。”
陆清急急地迎上去,扶着陆少陵的胳膊,将事情来龙去脉一口气说了个明白。
陆少陵不着痕迹地将胳膊挣脱,向着厅内拱手作揖,“少陵迟归,让叔伯们受惊了,此事不必劳烦长辈们操心,好生歇着,不出十日,疫症自会消解。”
话说完,不等长辈们有所反应,就往药庐而去,他们也不敢去拦,只得留下来大眼瞪小眼。
药庐自少陵七岁起,就划入他的园子,除了侍从白术,其他人不得擅入。
陆少陵从怀中拿出两株草药,将半心莲子剥下放入寒玉瓶内;而七星岩的叶跟根茎药性相生相克,不便分离,就整株连着寒玉瓶一同收进了纳戒中。
说起这纳戒,还是之前少陵去蓬莱游历时,所遇一通灵白猿所赠,只因他将解渴的果子分了它一个。
想来定是哪位得道之人所教授,才让白猿也懂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纳戒可容纳万物,所戴之人凭心意存取,陆少陵只当它是个移动的药庐,里面堆满了药材,丹丸,毒粉。
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裳,收拾妥当,陆少陵决定去医庐看看。
刚才回府时,他身坐马儿之上,瞥见蜷缩在角落的人,从脖颈处往上,遍布紫黑色的蛛网状纹路,眼窝深陷,似是中毒才有的症状。
若真是有人刻意下毒,那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这样大张旗鼓,锋芒外露,应当是大业将成,才敢这般放肆。
陆家的医庐里都是人,门外也躺倒了十几人,大夫跟伙计脸上都系着白巾,在后堂跟大厅来回穿梭,一碗碗的汤药被灌进病人口中。
陆少陵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沉浸在悲伤凝重的气氛中。
坐镇医庐的老大夫是幼时曾教授过少陵的韩老,现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却如40岁般健壮。
医术虽称不得京城第一,却也不负“妙手回春”四字。
韩老行至一病人身旁,这人刚被喂下汤药,眼下看着除了面色苍白,衬得紫黑色纹路更加明显外,并没什么异状。
“看来这药是用对了,至少可以起缓和的作用。”话说完,韩老摸摸自己的胡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身朝后堂走去。
这步子还没迈出,就听得一阵撕心裂肺地叫喊,这一回头不要紧,老人家三魂七魄都被吓得差点离了身。
方才安静躺在木板上的男人,口吐鲜血,双手撕扯着自己的皮肉,牙齿紧紧得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紫黑色的纹路变成了血红色,似乎延伸到了全身。
“快,来人按住他。”陆少陵边说着,在众人的合力牵制下,取出银针扎在了膈腧,太冲、十宣、合谷四个穴位上。
男人如同被抽去了力气,瘫软在床板上,一动不动,血色纹路也淡了些。
这一番折腾,韩老才返过神来,看着面前云淡清风的少年,眼睛里竟要泛出泪花来,“少陵少爷,老朽可是把你盼来了!”
陆少陵扶起正要下拜的老者,“韩老不必多礼,医庐一直是靠你坐镇,论辈分论资格,你都不用向我行礼,且说说这疫症吧。”
“少爷这是折煞我了,关于这次疫症,最开始发病的只有一户人家,起先像是染了风寒,浑身无力,咳嗽,之后高热不退,慢慢的脸上出现黑色如蛛网般的纹路,逐渐向下延伸,直到遍布全身,那时也就油尽灯枯了。老朽想着只要减慢这蛛网蔓延的速度,让身体进入沉睡,就可拖延些时辰,就试着配了一副汤药,没想到,这碗药竟成了催命符。”
韩老说到最后,只能无措地搓搓手。
“依韩老之见,这疫症因何而起?”
“这个。。。老朽只能看出这疫症并非普通病症,似是有毒物在作怪,至于因何而起,从何而来,确实不知。”
“那感染疫症的第一户人家,还活着?”
“一家三口,就剩下孩子了。少爷可要去看看?小小的人儿,实在是可怜。”
陆少陵点点头,跟着韩老向内堂走去,床上躺着的是个瘦弱的男孩。
他向上扯了扯男孩的衣袖,纹路已经蔓延到前臂,不用多久,这娃娃就会去黄泉与父母相聚了。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许是整理衣袖的动作惊扰了男孩,他虚弱地问。
“我知道……爹娘在那边等着我……”陆少陵没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死亡是未知的也是可怖的,他摸了摸男孩的头顶,“睡吧,等睡醒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