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诚爵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若兰左手抵着下巴说:“也许,我们真的只剩下责任了。爱已经消失了。原来爱情真的没有永远。”
诚爵内疚地说:“老婆,我要和你过一辈子。”若兰苦涩一笑,目光转而犀利地望着他说:“搭伙吃饭吗?我觉得我挺丢人的,你把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也碾碎了。”
诚爵又夹了些菜放到她的餐盘里,低声说:“这都是命,什么都是安排好的。”
若兰瞅了瞅他:“你可以不爱我,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但是你不能屡次欺骗我。说实话,这次婚变,我也静静反省了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对你关心不够,照顾不够,本来我打算我们复婚后,我会调整自己的不足,好好爱你,照顾你。如果你珍惜,这次婚变不但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可能我们的感情会比以前更好更幸福,因为它使我们看到了问题和不足,它使我们有了成长。可是你没有珍惜,你又错过了。现在,我觉得自己没有家了,你也不再是我的男人。我是很傻很天真,一直都觉得每个人都很善良,一切都会很美好,但是经历了,才发现原来现实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诚爵低头不语。
这时,诚爵手机响了,接通后,只听诚爵说:“没事,挺好的,我和她吃饭了……”放了电话,若兰问:“是罗玲来的?”诚爵说:“嗯,她担心你,问你没事吧?”若兰冷笑道:“以后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了。”说完低头吃莜面。
诚爵沉默了会儿,问:“好吃吗?”
若兰也不做回答。
吃完饭,两人依然是牵着手回到家中。若兰先去洗了澡,然后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到客厅沙发上,侧身躺进沙发里,微微闭上眼睛。诚爵站在沙发旁静静看着她,刚想说话,便被她打断了:“我累了,睡觉去吧。”诚爵还欲说些什么,只见若兰把被角猛地向上一拉,盖住了头。诚爵无奈,只好回房睡觉。
第二天,若兰躲在办公室一天没动劲儿,她是那种反刍型的性格,每当独处的时候,脑海里的记忆便会一遍一遍回放,在回放中,所有的耻辱、恐惧、痛苦就会紧紧缠住她的身心并一寸寸吞噬她……
下班的时候,同学王嘉豪来电话,约她吃晚饭。这次,她没有再拒绝。
原来,王嘉豪是她高中的同学。上学时其实并没有多少亲密接触。只是高三毕业后那个暑期,他忽然来家中找她玩,两人斜对面坐在沙发上高兴地聊着天,忽然,王嘉豪走到若兰面前,让她站起来,若兰不知何意,以为他要看她身后的那副油画,遂站起来,谁知刚一起身,便被王嘉豪抱住,低头强吻上了。她惊慌地下意识推开他,挣扎出他的臂弯,忙用手掩住嘴,她觉得整个嘴唇火辣辣的。她抿了抿嘴,感觉上唇的皮肤微微鼓了起来,再用舌尖向上舔舐牙床,竟觉得嘴里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若兰红着脸,心砰砰砰不停地跳着,她惊慌地,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羞涩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他站在对面急促地喘息着,注视着她,不语。
静默了良久,若兰轻声说:“你回家吧!”
没想到,王嘉豪竟然没做任何解释,便走了。若兰的初吻就这样在仓促的一瞬间被夺走了。
而后,他们各自去上大学,没有了任何联络。他没有再追求她,她也没有因为那事怨恨过他。只是偶尔她会想起,他吻她的时候浑身颤动的样子。
多年后,他们各自有了工作和家庭。再后来,听说他嫌弃铁路局工作体制限制自由,便辞职下海经商了,自己开了两家物流公司做老板,效益很好。
每年同学聚会,他被称为老大,若是他有事晚到,大家会一直等待他来到才开桌,甚是风光。再后来,他经常以同学和老友的身份约若兰出来吃饭聊天。若兰偶尔应约,两人骨子里似乎有着一层说不清楚的信任,所以无话不谈。但是若兰私下明白,两人不是一路人。虽然她欣赏他的能力,但却对他过于风流不羁的一面不敢恭维,故而有时候她有意推脱,回避见面。
记得有一次酒后,他发来信息说:“若兰,其实,我天天很累,有时候工作到下半夜两三点,只有你能给我家的感觉,使我放松,就像孩子躺在妈妈的怀里。”
若兰没回复,她想,也许这是他的酒话,也许他迷恋的仅仅是家的感觉,才一直把她当做红颜知己。
话说这日,俩人开车来到“海斯特”,靠窗而坐。窗纱垂落,红烛摇曳,音乐若有若无的静静流淌。也许,夜晚的咖啡厅就是滋养情调与暧昧的场所,所有的浅笑轻语都是内心蠢蠢欲动的情欲之翳蔽。
若兰陷进沙发里,一只胳膊肘抵着沙发扶手,手腕撑着头,头歪着,脸颊贴在手背上。他看她一副慵懒的样子,笑道:“怎么了,美羊羊,感觉你很累啊!”
若兰听他叫她“美羊羊”噗嗤一笑,坐正身体,说:“老了。”
王嘉豪听了哈哈一笑。
两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
“是不是有心事啊,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若兰一撩眼皮说:“你什么都能看出来。”接着叹了口气。
“说说,也许我能帮你疏解疏解。”
若兰见他态度恳切,想了想,说道:“昨天我回家打不开门,我老公在里面了……”
若兰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话语,冲着他尴尬一笑。王嘉豪是多聪明的人,听后凝视着若兰,片刻沉默之后,忽然轻松一笑道:“这有什么,这年代,哪个男人外面没有个女人,你老公真笨,带哪去,也不能往家里带啊!”若兰瞪了他一眼。王嘉豪戛然而止。
若兰轻声说:“他不爱我了,他说对我只是责任。”说完自嘲一笑。转瞬心头一酸,忽然落了泪,忙用手挡着脸抽泣起来。王嘉豪见若兰掩面低泣心中不免一阵疼怜,却故作玩笑道:“喂喂喂,值当的吗?”
若兰拭着泪不语。
这时,王嘉豪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跟一个人过得太久了,爱情就变成亲情责任了,这是很自然的规律。任何事物一稳定下来就开始走向消亡了。爱情也一样。所以说,你也别为这伤心动气,让他们好去,好个一年半载,等新鲜劲儿过了,也就自行散了。”
若兰轻叹了一声,说:“可我很痛苦。”
“痛多了就不痛了。不就是做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做去。”
若兰痛心地说:“我是为他三番五次的欺骗我伤心。”
“夫妻之间永远没有真实的话,所有男人都这样。只有像你我这样的知己之间才会说真话。再说,在男人那里,爱和性本来就是两码事,你也别太较真。”
若兰喝了口咖啡,想着“爱和性是两码事”,忽然问道:“你有多少女人?”
王嘉豪呵呵一笑,说:“不算,”话说了一半咽下一半,看了看若兰又接着说:“光良家五六十个吧。”
若兰吃惊地看着他,对她来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数字啊!想想诚爵为了一个女人就整个沦陷了,他却千帆过尽依然花好月圆,不得不在心底叹息。
她端起杯子,低头喝着咖啡,不由想起尼采那句话,“你向深渊凝望,深渊也在凝望你。”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深渊并不在这里,而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