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夜,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没有金言,到处是黑暗。那闪烁在她生命漫漫长夜里的明星,在今夜忽然陨落了。若兰拥着被子,想念如潮水般涌来。她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过往,伴随着笑与泪水。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虽然她渴望神爱的奇迹能够发生在她与他之间,但是她始终明白结局即是分离。
她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夜色,注视着茶几上托盘外那只精致的柠檬黄色的马克杯,杯子在暗夜些微的光影里隐隐彰显着它灵动而模糊的色彩。她是那么喜爱这种明丽的颜色,可是她知道,终有一天这只马克杯会被拿走,因为它不属于这里,它只是现在被暂时放在这里。就像金言的爱,即便再完美,也终会消散,不论她为他做什么。因为,今生今世,他原本就不属于她。
一夜,辗转难眠。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觉得痛却一直在默默流泪。
她看看手机,已近凌晨四点,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必须睡觉,但是依然无法阻止思绪在脑海里翻腾。
恍惚之间,她来到窗前,隔窗而望,在辽阔的田野里,一株繁茂的盛开着桃花的桃树映入她的眼帘。若兰心下惊呼好美啊!她兴奋地离开房间,赶忙跑过去,来到大树前,却发现树上有一个粗壮的枝杈已折断,枝杈斜垂在地上,粉红的桃花零乱一地。她左右环顾,看到在这株巨大的桃树旁边还有很多小棵的桃树,但每一株桃树都从树干中部被折断。若兰看着一株株折断的桃树,心疼地哭起来。她伤心地流着泪,把桃树上的花芽一个个轻轻地采摘下来,嘴里自言自语说着这些芽苞是可以种植的,它们还可以重新长成桃树。她摘了很多很多,用衣服兜在胸前,然后抱着这些像竹笋一样尖尖地芽苞向房间走去......
若兰醒来,枕头已经湿了一片,内心因为在梦中伤心哭泣而依旧十分难过。她将枕头翻过来,避开泪水浸湿的部位,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一晴
这是值得记录的一天。我与金言彻底分手了。我们从恋人关系转成了朋友关系。我觉得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如此想,目前我并没有觉得太过悲伤。作为朋友,他说我们是可以永远的。我喜欢长久的东西,只要他永远存在我的生命中,我似乎并不太在乎是以爱情的形式还是以友情的形式存在,只要他存在我的世界中就好。
我想起秋天的时候,曾用采摘下来的梧桐树叶,为他题写了元稹那首《离思》送给他,以表达我对他至爱的心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现在想来,真的有点后悔写这首诗送给他,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写乱送人的,如今真的成了谶语。
昨夜,我彻夜未眠,只天亮时分朦胧睡了一小会儿,又因一梦伤心哭醒。醒后更是思绪纷纷萦绕脑海。其中有一事始终不能释怀,此事便是不甘心金言父母内心对我的不良评定。
我思前想后,还是想去改变他们对我的印象,即使与金言分手了,我也不希望他父母把我归为坏女人的行列。
于是,我早早起来,乘坐班车来到单位,特意查找了上次我和金言打闹时,彼此记录下对方家庭及成员号码的本子。查到了金父的手机号码,输入到手机,再请了假,打车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我给金父打了手机电话,直接告诉对方,我想见他一面。金言的父亲也很直接,告诉我,他知道我会见他。我诧异问他为何这样判断。他父亲说,凭直觉。
我们约定十点半在其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我洗了澡,穿了金言为我买的衣服,打车去咖啡厅。下了车,远远看见一个男人身穿墨绿色休闲西装外套,浅咖色羊绒内搭,站在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正目光炯炯注视着我向他走去。我的心很紧张,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如此固执地非要证明我不是搞下八的女人,这一切的行为真的还有意义吗?我一边走,一边快速思考着,同时深深呼吸以平息内心的紧张,我高傲地注视着对面的男人,那是金言的父亲,我挚爱的男人的父亲,我要让他看到我配得上他的儿子。
金父不算高,脸庞微微泛红,我知道,这是金言说的他父亲因为染发加上生气造成的一夜过敏的后果。男人见我走过来,忙下了楼梯迎过来,一瞬间我竟然不能相信迎面来的是金言的父亲。在外形上,他们截然不同。我含笑目视金总伸手与其握手,说道:“您好,我叫若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金总忙道:“不晚。”随后我们一起向门口走去。走到咖啡厅门前,金父为我推开门,我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便走了进去。
我们选在一楼靠里面的沙发位置坐下来。
金父点了茶。不是我和金言点茶的顺序。我记得,如果我们继续点茶,我和金言该喝俄罗斯红茶了。
茶端上来,金父为我斟了一杯,递到我手中。我大方地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作为一个女人,我的第六感觉应该是很敏锐的,我能隐约感觉到对面的男人是喜欢我的。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她能瞬息间就捕捉到对方的信息,从而确定自己的气场。
由于我感到她父亲对我的喜欢,我便在内心产生了一种优越感,这优越感使我自信,这自信又不似在金言面前那般,更何况金父年长我很多,故而他虽是天之海老总,我却没有任何谦卑和敬畏。
金父首先为我讲述了金言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比如很小的时候,上台表演孙悟空大闹天宫,手持金箍棒,来回转动时,不小心掉到地上,大家以为演砸了,结果金言很巧妙一个跟头从地上滚过去拿起滑落的金箍棒,不动声色地继续舞动起来,竟然没有让观众看出任何破绽。我听后,微微一笑,内心欢喜我爱的男人从小就那么聪明。
金父又和我谈起他年轻时候曾救过一个小孩的事情,说后来每年都做同一个梦,梦到一个小孩在天上骑着白马飞下来,接着他在天上飞几圈,起初穿着华丽的衣服,后来有一年梦到穿的衣衫褴褛,自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梦到。
再后来,他在香港公派出差的时候,妻子去探亲,在那里就怀上了金言。金言三岁前都不认识他。有一次他回家,金言打开房门问他:“你是谁呀?你找谁呀?”。他有时候看着三岁的金言在眼前玩耍,会联想到那个他曾救过的小孩,还有每年做的那个梦,竟然会越看越害怕。
金言三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带他去寺庙,从没有人教金言如何拜佛,他竟然拜的有模有样,那里的主持看了,说这孩子与佛有缘。六岁时,金言就拜了师傅。还说,在金言初一的时候,梦中师傅非要金言去武当山修行三年,后来还请了大悲院主持干预之类的事情。
金父之后又讲述了他生病那年,心情非常糟糕,整个脸一夜之间过敏,肿得见不了人,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不论单位同事来,还是家里亲戚过来探望,怎么劝也不出来,后来老家姑奶来家中,他才不得已出来。那时候他经常做噩梦,曾经梦到,黑白无常带着铁链来锁他的命,他大声呵斥“谁敢碰我”,结果一下惊醒。奇怪的是他还能隐约幻听到铁链在楼梯“咣咣”响动的声音。他告诉我:“这是真的,我没有必要和你说谎话。”
我当然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和他萍水相逢,他没有必要编造这些故事说给我听,我知道他是坦诚率真的。
但是,我很害怕,我专心地听着,不时捂着胸口惊叫一声。
他见我害怕,便不再往下讲述。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起身来到我身旁,我心突突地跳,赶忙向座位里面挪了挪,他竟然坐到我身旁,还碰到了我的胳膊。我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忙低下头掩饰。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原来那是他的身份证,他想让我看看他没生病的时候去年的样子。我微微笑着,探身礼貌地看了看身份证上他的照片,因为紧张,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只是去做了一个看的动作。
金父收起身份证坐回到对面的沙发上,我的心方稍微不再紧张,我喝了口茶,装作沉着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