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我抬头望着金言的父亲说：“金总，金言身体太瘦了，他喜欢吃肉和辣椒，平时让他妈妈多给他做点吃；另外，他经常和我说浑身疼，您要不再给他找个知名老中医帮他调理一下好吗？”

　　金总听后无奈地说：“哎，没办法啊，四月份就开空调，光着睡，也不盖被，你给他关上，他就开开。”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金言在这个公司工作的不是很开心，他想换换环境，前段日子让我帮他找人，我没这个能力，您要是有人脉，帮他换换吧，他想......”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金总就急躁地打断我，气愤地说：“生个孩子就是造孽啊！留学回来，在BJ本来工作挺好的，非要辞职，现在又说这个。现在在乐乐的家族企业暂时占着身子干着吧，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我总觉得他全部寄托在乐乐身上，虚幻的成分太大，但他不听我的。”

　　“嗯。不过，他坚持自己的理想也是对的，中途放弃也不太好。”

　　“我再给他两年时间，两年后再不行，就帮他办企业去。”

　　“嗯。其实您可以和他聊聊他希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因为选择打工和选择创业他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完全完全不同。创业是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之后，根本就停不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在商场上没有钱的时候，因为赚不到钱，拿不到钱而苦恼，赚到钱以后，为钱怎么照顾着这些钱而烦恼。千万不要认为，做了老板以后，赚到了钱，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让员工来做，让他们来做，然后自己过舒适的生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创业是一个九死一生，或者说更精确地讲是九万个死里一个生，而那些创业的人可能比你有资本、有能力、有好的商业计划，你该怎么办？

　　想清楚，万一创业没有成功，那将是一个什么生活或者状态，这些都是需要去想一想的。但是，他不一定会想得明白。成年人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应该想到它的风险有多大，然后选择创业这种状态的话，那是选择了他的一种生活方式，要充分地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去盲目的去做，一腔热血去做了，以后才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那个就傻掉了。

　　 我觉得在探讨的过程中其实不是这件事情做不做，那件事情做不做，而是对于一些理念、一些想法、一些前瞻，再有一些价值上的碰撞，想明白了，接下来该干什么，父母需要做的一是控制风险，另外就是全力支持，不管是经济还是精神上，给予温暖和力量。”

　　金总听后，说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我建议他最好不要创业，因为中国不是创业的时代，特别是现在，国进民退。可他不听啊！”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虽然年龄成熟，但说话却像年轻人一样率真，觉得他倒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于是微微一笑，转换话题，自信而从容地说道：“这次打扰您来见我，其实我也很犹豫。不瞒您说我是为一点点私心，就是想改变您和他妈妈对我的印象。现在您看到我了。”

　　“挺好的，不是坏孩子。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来的人，不是这个现实社会上的，像《红楼梦里》的人。不俗。”

　　我听金言的父亲如此说，不觉想起金言第一次描述我的话：“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古香古色的。”

　　“喂，有你这样夸人的吗？”想到这里，我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金总继续说：“咱俩今天能坐在这，也是缘分。也许，金言就是我们的纽带，如果没有他，我们怎么可能遇见。如果去年见到你就好了，那样我的病会好得快些。我需要一个红颜知己把封闭的心灵打开。我挺喜欢你的，金言欠你的我还你。”

　　听着金总毫无遮蔽的肺腑之言，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有想到，对面的男人会如此直言不讳。我微微冲他笑着，我不知道怎样回应他刚才的话，不知为何我忽然冒出一句：“金言不允许我和异性交往。”

　　“这孩子，一直就这样，原来也是，他的东西谁也不能碰。”

　　“他说，他可以给我永远，但是，还不到六个月就结束了。不过我也不后悔爱过他，我是情出自愿，不负遇见。”我抿嘴一笑，眼里微微有了泪光，忙微微低下头。

　　“他们80后懂什么永远，他不可能给你永远。别看他叫金言，我看他叫金胡言吧，他说的永远每一次都超不过六个月，这是不是规则的规则。有一天，他们几个朋友在我家玩，看我在家，故意用英文聊天，以为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其实我什么都听得懂。认识两天就能上床，几天就换一个.....”

　　“您别这样说他好吗？我还爱着他。”我打断金总的话，我不想听到他把金言说得如此放浪形骸，也不想知道任何可能破坏他在我心中美好的印记。

　　金总看了看我，继续说道：“你想想他能给你永远的爱吗？”

　　“可他承诺我的。我和他第一次就说了，如果不能永远爱我就不要碰我，就不要开始，只做朋友，可他说能够给我永远。”

　　“一切都会归于零。早离开对你好。他要结婚、生子，要面对朋友、同学、亲人、同事，他要去BJ或者国外工作。你们在一起不现实。金言欠你的我还你，我给你永远，五年、十年、十五年、永生。我也不会管你和异性交往，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和任何男人交往，我不去干涉你，你可以去体验丰富的人生。”

　　我听着对面男人坦诚地表述，暗自对照着金言的种种言行，觉得内心深爱的还是金言。我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控制，喜欢他的独占，我愿意为他摒弃与异性交往，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自由。

　　不觉间已到中午，金总点了午餐和红酒。吃饭间，金总问我每月收入，并告诉我他的收入，他得知我和金言在一起AA制消费，便说，以后和他出来，全部由他担负费用，还告诉我金家就金言这根独苗，如果金言结婚后不生男孩，以后就断了血脉。说家里人都很宠他，尤其他妈妈，把点儿钱都偷着给他花了，其实他知道，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那次我去您家，看到他妈妈的照片了，很漂亮。”

　　“比我小五岁。”

　　“金言还纳闷，为什么你们不在一个房间睡觉呢？”

　　“我现在不可能爱她了。其实孩子才是最重要，他体内流淌着我的血，延续金家的血脉，她和我本来也没有任何关联的，但因为他是金言的母亲，和金言有着这层关系，所以应该善待。”

　　听完，我心想，爱情真的在漫长的岁月洗礼中难以善终吗？

　　金总接着说道：“前几天我把金言赶出去了，不是因为你，都成年人了，还不听话。上学给他花了一百多万，回来又怎么样呢？他母亲也是，非炒股，不撞南墙不回头，二十几万赔进去了，要是请保姆，得用多少年。”

　　我默默听着，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金总没有把我当外人。

　　吃饭间，金总很体贴，一直给我夹菜，为我斟酒，我倒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有心安理得的感觉。从早上十点半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半，我们方决定结束这次谈话。欲将起身的时候，咖啡厅切换的音乐是永邦的《威尼斯的泪》，我一听到这首歌曲，赶忙阻止金总，不让他讲话，告诉他：“快听，这是金言喜欢的歌，好听吗？”

　　金总看着我，听了会儿，说：“好听。你还爱他吗？”

　　我仰了仰头，让眼里的眼泪不掉下来，然后莞尔一笑，轻声说：“嗯，我现在还爱着他。我们约定四年以后见。他说，他去实现他的事业，我去实现我的理想，写小说。”

　　“不要去实现，实现了就不好了。”

　　“为什么？”

　　“物壮则老，不去达到才是最好的，实现了就在失去中了，你听我的没错。再说了，四年你知道会有多少变化吗？”

　　“不知道。”

　　金总叹了口气，没说话。

　　“金总我们走吧。”

　　说完，我起身，穿上外套，向门口走去，金总紧随在我身后。

　　走出咖啡厅，我们挥手告别。

　　我不想搭计程车，想散步回家。于是，我沿着白芷路一路向南而行，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冬日的清风一阵阵吹拂着我的脸颊，吹散了我酒后微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