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后来,王嘉豪又约了若兰几次,但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她觉得她更适合一个人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地看书,看累了就睡觉,睡不着就听音乐,睡醒后再接着看书......如此循环,也唯有如此循环往复,她才感觉身心得到些微的疗愈。
好在,这段日子金言时常打电话给她,他的陪伴缓解了她的伤痛。她总觉得,上天是慈悲的,总会在世人难以承受的苦痛中给予温暖的帮助,从而让一切慢慢趋于平衡。
若兰和诚爵依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是分别而居,她无法接受别的女人躺过她的床。从此,两人相敬如宾,日子反倒安宁下来。
转眼,冬去春来,大地复苏,迎春花悄悄地开了。金言发来短信:“春天的第一朵花开了。”
若兰看着手机,微微笑着,仿佛感觉到了乍暖还寒时节,大片的迎春花正在湖畔欢快地绽放着它娇俏而嫩黄的花朵。
“是的,春天来了。”
经过一冬的酝酿,她与金言已然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他慢慢知晓了她的故事。
暮春渐渐来临,很快就到了谷雨,春花次第开放又渐次凋零,转瞬又到了“绿肥红瘦”的季节。
一天晚上,诚爵与同事喝完酒回家已近十点。打开房门见电视机开着,若兰和衣蜷缩在沙发上。诚爵愣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只得把电视机关了,回房间取来一个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回房睡下,自是无语。
若兰朦胧睡去,恍惚见诚爵从屋里走出来,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拉着她的手,面色忧郁地说:“老婆,原谅我吧!”说着眼里噙满泪水。若兰心头一酸不觉流下泪来,随即醒来,发现原来是一梦。她抹抹眼角,竟有一片泪痕。她向上拉了拉毯子,回想梦里那情景,那话语,异常真切,不觉心头闷得慌,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起来斟了杯水,喝下后方又倒下睡去。
“周六出来喝杯咖啡吧?”
严冬过后,这是金言发出的第一次邀约。
一个冬天的寂寥与蛰伏,使若兰未加思索便爽朗地答应了。
周六五点半,若兰和金言相约来到“海斯特”咖啡厅。他们选在二楼西北角最靠里端的位子坐下来。金言点了爆米花和俄罗斯红茶。坐在窗前,若兰凝望着蘅芜道旁的白杨林,一棵棵笔直高大的白杨树直插云霄,似乎带着一股“向上向上”的力量,灰白色的树干上长着一只只“大眼睛”,据说这是人们砍除枝桠后,白杨树愈合后留下的伤疤。远远望去,这些惊悚的芽眼仿佛在冷冷地注视着这里过往的一切。
两人坐在橄榄绿色的沙发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爆米花。
“看上去你素素净净的,但内心却很丰富。”
若兰听后,看着金言笑了笑,却没有搭腔。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和我一样。”金言又说道。
“你这么年轻,我的故事你能听得懂吗?”若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
“我能听懂。”
“其实,我不想把负面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可你非要问我。”
“我就是要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非常重要的人?”若兰一笑,“你确定?”
“确定!”金言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若兰的身上。她向后挪了挪身体,将背部靠进沙发里,冲着金言莞尔一笑,转瞬又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金言点了一根烟,一边吸着一边凝视着她。只见金色的夕阳照进窗来,一缕光线正好打在她纯净的脸上,她嘴角微微上扬着,眼眸在柔和的光晕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眼角,然后冲金言抿嘴一笑,这淡淡的笑靥所遮蔽的失意与忧伤竟使金言心头一恸。
金言按了下叫餐铃,服务生便走过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她想吃什么,便独自点了晚餐。
很快,晚餐就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你都知道我的故事了,我也要知道你的故事。”忽然若兰说道。
金言笑着放下刀叉,一边用餐巾擦拭唇角,一边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每次从酒吧出来,热的身体,凉的风,一个人走在街上的那种感觉。手机里存着两百多个号码,可是却没有一个想拨通的。”
若兰看着金言,想象着金言所说的情景:一个男人从酒吧出来,喧哗之后一个人孤独走在夜风里的样子……
这时,金言捋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伸给若兰看,若兰向前探了探身体,仔细一看,发现金言的小臂上有一排划痕,忙吃惊地问:“怎么弄的?”
金言收回胳膊,放下袖口,重新拿起刀叉,一边吃,一边说:“女人挠的。”
“为什么?”若兰问道。
“我想走,她不让走,她大声嚷着,伸手拽我抓伤的。”金言边说边做出猛然向下一拽衣袖的动作。
“为什么呀?”
金言听了,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抬起头来轻描淡写解释道:“因为我不象原先那样爱她了。”
“那就是你负了人家。”
“感情的事,没有谁负谁,该爱的时候就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缘起缘灭,不能勉强。每一次的结束都是为了下一个的开始。”
若兰一听这话,心头暗自吃惊,忙笑着说:“每一次的结束都是为了下一个的开始,这话说得很有禅意啊,我要记下来,也许哪一天我写小说,说不定会用上呢。”说着,便从餐桌的订餐夹里取了纸笔,低头写着。金言看着眼前这个俯首记录的女人,忽然欣赏地说:“现在这年头,肯这样记录的人很少了。我挺喜欢你的,做我的女人吧。”
若兰低着头,笔尖按在纸上忽然停顿了一下,心突突直跳,继而她马上接着往下写。写完抬起头,装作不屑地笑道:“别开玩笑了,我可不喜欢小男人,我喜欢比我大的男人。”
“为什么?”
“大的思想成熟啊,而且还会宠我。”
金言忙说:“我实际年龄虽然小,只有24岁,但我的心理年龄已经很成熟了,具有40多岁的思想了,再说谁说小男人不能宠你?”
若兰呵呵笑起来,低头掩饰起伏的心情。
这时,金言挥手示意服务生将餐具撤掉,随即又续了茶,两人边喝边聊起来。
不觉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服务生托着一个透明的烛台走过来,将红色的蜡烛点燃,把悬在餐桌上的橘色小灯轻轻拧灭。小小的烛光笼罩着咖啡屋的一角,越发给人一种温暖安宁的感觉。
金言起身坐到若兰身边,一抹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若兰微微低着头,含笑着。金言伸手握住她的手说:“一直感觉你是有故事的女人,但没想到你的故事这样忧伤。以后让我来爱你吧。”若兰羞涩地撤出手,低头说:“不,你太小了,如果你愿意就做我的弟弟吧,我会疼爱你。”金言听后伸手又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不,我要做你的男人,保护你,宠你。”若兰凝视着他的眼睛,试探地问:“你真的爱我吗?你能爱我多久?”金言说:“一天。”若兰吃惊地瞪着金言不解其意。金言笑道:“每一天!到我喝下孟婆汤的时候。”一听这话,若兰不觉被逗笑了。她娇嗔地推了他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不觉又想起诚爵曾经承诺时候的样子,忽然红了眼圈。金言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她接过来轻轻拭着眼角的泪。
金言伸臂揽过她的头,默默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相信我,我能给你永远。过来,靠在我肩上。”然后,故意提高声音,轻松笑道:“喂,我的肩膀可不是随便给别人靠的哦。”若兰破涕一笑:“你讨厌。”然后温顺地倚靠在他的肩头上,微微闭上眼睛。金言则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小鸟依人的样子。
忽然若兰心头一惊,忙坐正,她猛然想起了昨夜的梦境:诚爵坐在沙发上,含着泪握着她的手,求她原谅他。而今晚,此刻,似乎是同样的情景,只是金言握着她的手。若兰想这梦境,觉得有点恐惧,难道这是预知梦吗?不觉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有点像梦的感觉呢?”
金言笑道:“亦真亦假、亦实亦虚、亦有亦无、亦正亦邪。”若兰听了这话更是心头一怔,细细咀嚼其中滋味,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不简单。她又拿起桌上的笔,说:“我要记下来。”一边写一边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话可以触动我的灵魂深处,充满禅意。比如你刚说的这句话。”
“十六字真言?”
“对。”若兰一边回答着,一边拿笔记在纸上。
金言说:“我是神派来陪你的。在你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来度你。佛度有缘人。”
若兰呵呵一笑,一本正经地说:“上天让我们相遇,也许就是为了让我来记录你的言行来的。”
“来做我今生修行的助记。”金言补充道。
若兰一笑,正色道:“那你可要想好了,我要永远,如果你给不了我,就不要开始。”
金言注视着若兰说:“我可以给你永生的爱!”
若兰望着桌上闪动的红烛光艷,忽然伤感地叹道:“哪里有永生的爱呢?爱情都是短暂的。”
金言说:“那是因为是世俗的爱,我们的爱是神爱!只有神爱可以永生。”
若兰心动,忙问:“什么是神爱?”
“超越一切,只为爱而爱。”
“我们能超越时间超越年龄吗?”
“当然可以,只要喜欢,我不在乎你的年龄。”
“可是我比你大很多。”
“十岁和二十岁你能看出差别,但是你能看出马路上五十岁和六十岁的区别吗?六十岁和七十岁的区别吗?”
若兰想了想,说:“确实没多大区别。”
“就是啊,因为我们追求的是永远,所以我们是后者,我们的爱没有年龄的界限。更何况我就喜欢大的,就好这口。我要陪着你慢慢变老。我们可以做个约定,以神爱为载体,实现爱情的永生。”
若兰听他论说年龄的一番话早已喜悦,又听他提出神爱之说,早已心荡神迷。忙欢喜着回应:“好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愿意和你一起去验证爱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