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周末,是静寂的。
若兰慵懒地窝在阳光房的贵妃椅上看书。窗外已经万木凋零,孤零零的树枝上,几只鸟儿在追逐嬉戏。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异常刺目,令她睁不开眼睛。若兰欠身轻轻拉上白色的落地纱帘,靠进椅子里,透过朦胧的窗纱凝望远方天空的云朵。她微微闭上眼睛,觉得很累。往日的欢腾陡然落幕,就像一直紧绷的发条忽然松了下来,她还不适应这份落差。
若兰静静地躺在阳光里,觉得阳光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它宁静、温暖,可以疗伤。
也不知何时,若兰迷迷糊糊睡着的。待醒来,习惯性打开手机,发现两条信息,上面写道:“我想见你。”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就永远别说了。”
若兰看看时间,显示下午三点。
她赶忙回了短信,告知自己睡着了没听到,金言看了,也未追问。后来,两个人约定,晚上七点半紫水桥头见面,一起散步。
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次,她似乎尝到了背后的滋味。
七点,她便从家出发了。自从上次,由于子涵补课而迟到,金言怒斥她之后,她便告诫自己一定要改掉迟到的坏毛病。那天,她走得很快,快到紫水桥头时竟然还差十分钟,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迫不及待,于是放慢脚步,慢慢地走,一直磨蹭到正点方到达桥头。
刚到桥头,若兰就收到短信:“到哪儿了?”
若兰告知已到。
“我在小路上。”金言说。
“我迎着你走。”
若兰走在河畔,远远见到他的身影,心头一阵喜悦,情不自禁想笑,但她强忍住笑,微微低下头掩饰。也许太爱一个人才会这样吧!她在口袋里使劲儿捏自己的手指,她不想让他察觉到她的情不自禁。
他望着她走过来,在快走近的时候,却忽然一转身,向前方走去。若兰默默地走在其身旁,难以抑制心中的欢乐。他扭头特意看了看她,然后问:“这周过得怎么样?”
“不好!”若兰轻声回道。
金言又看看她,说:“气色这么好,没看出你过得不好。”
若兰冲金言笑道:“我一见你就开心,所以气色好。又爱笑。”
“气色不是一时就能变的。”金言望着前方的天空说。
“真的,我现在97斤了,原先103斤。”若兰看看他,天真地强调。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
他很帅,穿了白色休闲西服和灰色休闲裤,内搭深蓝色高领毛衣,夜光下,瘦瘦的身影很迷人。
她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穿过路口,拐入平时散步的凤凰路。小路很宁静,没有行人。他们静静地走着,迎着冬日的晚风,和他在一起她从不觉得寒冷。
若兰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老公。”
金言轻声回应:“恩,干嘛?”
若兰瞅了瞅他,见他如往常回应,便暗自笑了笑,内心马上快乐起来,轻快地说:“没事!”
她的心情虽是欢乐的,但举止却还是紧张的。她谨慎地面对他,还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对他撒娇、亲昵。她感受到,他和她还保持着一段心的隔距,这距离让她自觉地保有一种疏离感。他不怎么笑,几乎一直保持着严肃的面孔,一种震慑力凝聚在他的眉宇之间。
“你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而且打碎了我最心爱的眼镜。那个眼镜是我四年加拿大生活的见证,你不知道它有多大价值。由于是DJ公司特制的,我花了四千元才修复好。”
“对不起,我可以承担一半责任。但你也有错。”
金言瞪了一眼若兰,转身告辞道:“我现在并没有和你和好,等什么时候你知道自己错了再谈。回家!我有权散步,也有权不继续散步,这是我的自由。”说完,穿过马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若兰站在月光下,远远地看着金言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很羞愧难过。她从背后叫住他,走过去,面对他说:“金言,先别走,我有话问你,你回答完再走。请问你这次约我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让我承担打碎眼镜的责任才约我出来的,还是想继续我们的感情约我来的?如果没有感情了,我们就分开,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你今天直接回答我,是为担责还是为了继续爱?请你真实地告诉我。”
金言看着若兰执拗的样子,静默了一会儿,在前方拐了一个弯,离开了回家的那条路。然后他转过身来,面对若兰说道:“快六个月了,不可能没有感情,我今天能出来散步,撇开你打碎我眼镜那一幕,就是因为感情还在。”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继续。打碎眼镜我会负责任,但我只给你2000元,因为你也有错。”
“2000元够了。”
这时,金言向外翘翘臂弯,若兰会意,重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继续向前散步。月光皎洁,晚风习习,停下来时,金言牵着若兰的手重申了两件事,并要求她必须做到。
“第一,以后不论怎样,不许动手,我也不再打你,我们是有素质的人。如果分手,祝福对方,不能伤害对方,更不能破坏东西,对谁都是损失。我说的是如果。”
“第二,不许打扰别人,我们的事,只是我们的世界,我不想父母为我再操心,再打仗。”
若兰听后,答应了他。但她也反击了他,她说:“其实,没认识你时,我从不打人,也不骂街,某种意义上,你影响了我。再有,我承认我给你造成了外在的伤害,但你知道吗?有一种伤害是无形的,你伤害的是我的心。”
金言听后默不作声,只是牵着若兰的手继续向前走。两人从凤凰路的北端走到南端,又从南端走回北端,再从北端走到南端,又走回北端。然后,金言忽然站住脚,傲气凌人,直接而明确地向她提出了要求。
“我有双面性。”金言直言不讳。
“什么双面性?”若兰不解地询问。
金言简明扼要地说:“*情结。”
“恩,我知道。”若兰以前就知道,但金言是第一次正经的说。
“我经常做恶梦,醒来会非常痛苦,这个梦一直纠缠着我,使我坐卧不安。所以,我必须实现我的梦,满足潜意识的需要,这样我才会达到平衡,否则,我会情绪暴躁。就像上次你只一句话,我就暴跳如雷,但我压制不住。性不单单只是繁衍后代,对于我它还是一种文化,是找到自我内心世界并认识自我、释放自我的重要方式,它不是一元的,是多元的……”
金言说了很多,若兰站在他的身旁默默听着,她懂他说的,也认可他说的,只是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能够满足他那么多的欲望,他仍旧不能战胜这一个欲望?他那些禅意空灵的思想到底影响了他什么?他常说他喜欢生活在命运里,而我们现代人完全生活在道德里。风行于天空,水汇入大海,不论金言怎样,若兰终究还是坚守心念,现在她所能为他做的只能是顺应内心。她的心感到隐隐的恐惧,这种恐惧仿佛来自遥远的预设,如果神灵真的用她和他做爱情永生的载体,那么,也许唯有这种特殊的关系,才是爱情获得永生的唯一途径。
金言见若兰愣在那里,知道单纯的她已经被他说动,从最一开始,他就把她当做一张白纸,他用他的画笔按照自己的内心需求绘画着图案,如今,这图案出了边框,正以她所无法接受的方式发展,他强制她接受,并促使她寻找到、认识到真正的内心。金言知道她的犹疑、矛盾,但他必须加快强化她的意识,他觉得只要她精神上一旦接受,就如渡河到彼岸,后面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所以,他趁机继续说道:“我的左手是爱,右手是控制,只有两面达到平衡,我们的爱才会永生下去。哪一面倾斜,都不会让爱继续下去。凭我的长相、气质、学历,找两个女人和我在一起是绝对不难找的,但我不想那样,因为,那只能满足我右手,而缺少你,即缺少了左手的爱,所以,我爱的平衡场景必须是我深爱的臣服者和另一个调剂品同时出现,我方可以达到精神的满足。
换句话讲,调剂品只是我们的玩具,它的作用类似于钟表的电池。电池的作用是不断地让钟表摆动,而我们的爱,即摆动的钟摆,电池有没电的时候,这个调剂品就是维系钟摆不断摆动的动力,缺了它,钟摆会慢下来,甚至停摆,那爱也便消逝停歇了。你能理解吗?为什么现在婚姻中,几年后就没有爱情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爱情需要一种动力的加入,真正正常的婚姻和情人之间都不能接受电池的更新,当维系爱情的这块唯一的电池用完后,爱便退隐了,代替的是亲情,而我们的爱可以永生,就是在于维系爱情的这块电池用完之后,会不断地给其充电,所以,我们会永生依恋,爱情永在。”
若兰听后,知其意,挎着金言的胳膊,望着远方的夜空,说:“如果这样的话,我相信我们的爱真的会永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肯愿意这样,这将是你对我一生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