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若兰在路上茫然地走着，回味着与金总刚才的谈话，又想到金言，不觉红了眼圈，虽明知已经分手，却依然情深意浓。她猜想着金言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他也会想起她？
她慢慢走着，心随着马达声起起伏伏。这喧嚣的世界，这梦一般的旅程，令她挥不去孤独。她回想起最后一次与金言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他们依偎在一起曾说过的那些如梦如幻的话语。
“宝贝，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我们一定要好好相爱，爱我们，深深地爱我们，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
“好，我们要当末日来相爱。这个世界很大，我们也要好好领略人类的精华，才不枉费来世间走这么一遭。”
“灵魂真的要流转轮回吗？天人、阿修罗、人、畜生、饿鬼，这不才五道吗？怎么说六道轮回？”
“还有地狱。”
“我原先是知道的，可我现在怎么忽然有点迷糊了，觉得地狱不算啊，因为不是东西啊，是地点，其它五道都是东西啊。”
金言听了呵呵笑道：“你迷迷糊糊的是正常的，不迷糊才是不正常的。你就这样理解吧，最不是东西的，什么东西都不是的，下地狱。”
若兰听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我给你一个高一点的起点，怎么样？”
“好，你说吧。”
“古印度人，在佛教出现之前，就已经普遍相信六道轮回的，他们相信人死了以后，灵魂不灭，会继续投胎，根据善恶随因受报，进入不同的六道之中。投胎也不一定是六道，也有的说五道，因为阿修罗可以遍布其它五道。”
“你不就说过你亦正亦邪是天使也是魔鬼吗？那你前世应该属于阿修罗。我曾经查过阿修罗，本性善良，但嗔恨异常，执着争斗，因有福报而没有德性被归为鬼神或者堕落的天人。我觉得还挺对的。”
金言阻止若兰，说道：“谁叫你瞎查的，你看的那些未必正确，你先听我说完。所以，不用管是几道，哪怕是八道、九道，我想告诉你的是讲轮回，不是佛教。轮回只是信佛的一个基础而已。讲轮回是梦，那才是佛教。这句话，你要记好了，这句话最重要！很多佛教徒，很多的僧人，很多的法师、居士，都没搞明白。”
若兰想了想，不觉发问道：“信佛的最后归属是什么？”
“归属，就是让你从这个梦里醒来！”
“如果我今生修佛了，最后将去哪里？”
“不是一世或者几世就能醒来的，你还会有相当长时间的流转，我这是在帮你种下醒来的因。醒来了就离苦得乐了。”
“那还不是我要轮回，比如这一世我为人，经过修行，下一世我可能轮回到天人。”
“在你的概念中，醒来以后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而这个地方似乎能和这个世界类比，那又堕入了实有见。醒来后，就不要轮回了。醒来后的那个世界，是不能用眼耳鼻舌身意来感知的，因为你是凡夫，你还没能证悟到空性，先要有人告诉你这是一个梦，然后也要你自己想醒来。还需要不断地有人帮助，特别是你自己的努力，才能最终醒来。什么时候醒来，不一定，但是，人人都有醒来的梦里，这是一定的。”
“醒来后，就不再有痛苦，就成佛了？你今生为我种下因，我当然会醒来，也许比你醒来得还快呢。”
“你说的完全有可能啊！如果比我快的话，你继续来度我。”
“也许我遇见的契机多，所以我醒来得快些。”
“快也没用，你还没理解，醒来是要靠自己的，醒来的唯一方式，是帮助众生一起醒来，哪怕你先醒来，都还要化现入轮回，继续帮助众生一起醒来。我跟你说的都是要害，需要慢慢体会。”
“太漫长了。”
“跟永远醒不来比呢？”
“当然还是醒来好了，不管多漫长，至少证明自己已经醒来了，只是还需要继续修行，说明还没有修行到成佛的果。好像我有点懂了，大概就像地藏王菩萨发的大誓愿那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要度尽地狱众生，拯救地狱中受尽折磨和煎熬而不得解脱的人，才愿意成佛。未来佛弥勒菩萨不也是经过不断流转吗？”
“弥勒菩萨现在在兜率天，等着下世成佛，差不多五十六亿七千年后吧。但是你要知道，既然佛教认为这是一个梦，那么什么空间、时间，都是假的。哪有什么漫长，哪有什么高远。”
“那为什么有五十六亿七千年之说？你给我解释。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何说出时间，为什么不说成十年或者一年？”
“佛经上说的。佛经上，有时候只是一种方便说法。佛教的纵向教里体系，有三时判教，说凡夫境界上什么都没有的，在二时教法，最难的是在三时教法。如果一上来就说什么都没有，很多人是无法领受的，所以有循序渐进，或者根据人的不同根器，有方便之说。一上来说时间是空，有的人就会去跳楼了。”
“呵呵，明白了一点点。”
“所以，我前面跟你说，我给你的起点高一点。如果说你把整个教里体系都搞明白了，那你问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只想学你教我的。我跟着你前行，我直觉觉得我能参悟。主要我喜欢这些东西。”
“慢慢来。哪天你的话语里没有了‘我’这个字，就算是有一点进步了。”
“应该怎么说？举个例子，我感受一下。”
“你先说了，当没说，不用那么刻意。只不过你的自我意识比较强。”
“是的，我也发现了。因为不管我说话还是写东西，都经常用到‘我’这个字，其实有的时候是可以不用的。”
“但佛教的道理，恰恰是告诉你‘无我’，才是解脱之法。‘无我’并不是说，原本有个‘我’，后来可以把这个‘我’灭掉，而是说，要意识到，本来就没有这个‘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就知道。那你承认你的自我意识很强吗？”
“承认。可能性格所致。”
“自我意识强的人，如果真的修佛有所得，那是会增加很多快乐的。真正的快乐，不在于外界给到你，而在于内在显现，我能做的，也只是帮助你内在显现，其它给予你的快乐，其实都是短暂的，不可靠的，虚无的。”
若兰听着金言的话，又出现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她觉得金言于她而言，重要的在于他带她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让她看到了别一样的风光，体味了极致的颠覆的感受，这一切让她感到独特而迷恋，快乐而满足，是从前没有过的‘惊慌失措’和殷切期待。
“若在此前，我还没有这个能力给你讲述这些，也许你我的此生相遇，不单单为了爱情，而真正机缘却正在于此。”
“我很喜欢你给我讲述这些知识，如果你不给我讲述这些知识，我可能不会从骨子里产生对你的崇拜，正因为崇拜，我才会死心塌地跟随你，爱你。”
“死心塌地还不至于，但是至少增加了你对我的思考和抉择的信心。”
“我正是被你的观点震惊了，才开始崇拜你，我喜欢你的思想，喜欢你带给我的那份恍惚迷离的梦幻感觉。因为崇拜、认可，我才心甘情愿跟随着你。我有多挑剔，多固执你是知道的，而我对你却是全盘接受的，不需要任何外力的，是你征服了我。只是，有些方面我目前还无法在思想上转化，还需要过程，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没事，没有一步到位的事，慢慢来。”
若兰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味金言的话语，心下又不免揣度：按理说，金言能有这番思想认知，应该完全可以放下欲望的。性也好，虐也好，梦中啪啪也好，最终又有什么值得执着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此乃命中难以逃脱的一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