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他24岁。他叫金言，她叫若兰。听上去，名字都很美，一个一诺千金，一个诗意盎然。但他们的故事却百转千回，没有那么美好。一场突如其来的姐弟恋，注定模糊了爱情的边界，就像杜尚写的那行字迹，冲破束缚，始料未及。

　　想继续写这段故事，已经过去十年。那一天，她和朋友去当年他们曾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喝下午茶，忽然就想起了往事。想起那个午后，他们依偎在绵软的沙发上，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来，他静静地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依偎在他的肩头，戏谑他：“有什么好看的，盗墓的，多吓人。再说都是瞎编的。”他扭头看了看她，抿嘴一笑说：“里面都是知识。”说完，合上书。她凝视封面，一个剪影旁赫然写着“鬼吹灯”。单这名字就吓得她一惊。她赶忙将书反过来扣在茶几上，然后，双手拉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好吓人，我就害怕鬼。”他笑笑，探身为她斟了一杯茶，耸耸肩，示意让她抬头喝茶。接过茶杯，她抿了一口，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子很精致，鹅黄色的，配上淡青色的茶汤，仿佛浸透着一种岁月的悠然。

　　这时，她抽出书上木色腰封，拿起桌角的笔，在上面写道：“金言，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今生今世我愿意跟随你。”写完之后，举在金言面前让他看。金言看后，拿过腰封，在旁边写道：“R/L you are my lover forever.”Jason金.

　　写完之后，转身递给了她。她边看边抿着嘴笑。那一刻，她觉得好幸福。于是，俯身拿起笔，在下面续写道：“十年以后看。”

　　风，轻轻地吹进窗来，白色的纱帘柔情地飘动着。他们凝视着窗外，憧憬着爱情的永远。

　　十年就这么转瞬过去了。那小小的腰封还静静地躺在日记本里，记忆依然还在，那微笑的脸庞，那戏谑的声音还在，但是，那梦呢？那憧憬呢？却已迷失在风中。

　　人生的相遇或许真的有千万种。她和金言相识于一场“乱流”，在三万英尺的高空。

　　那一天，黄昏时分，天空下着霏霏细雨。虹桥机场候机厅亮如白昼，越发显得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霾。若兰坐在长椅上，隔着高大的玻璃窗迷茫地望着窗外纷飞的细雨。

　　登上CA1533航班，若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后，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心，没有忧伤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空荡荡的疲倦。

　　三天的上海之行，就在这濛濛细雨中结束了。上海的黄浦江、东方明珠、繁华的街衢、独特的江边咖啡屋、城隍庙的各色小吃、小玩意儿……一幕幕回溯在她的脑海里。上海，这座张爱玲生活过的都城，也不过如此！

　　正胡思乱想之际，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到若兰身旁，欠身微笑地问道：“请问小姐，您需要什么饮品？”

　　若兰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轻声说：“一杯咖啡，谢谢！”

　　“先生，您需要什么饮品？”

　　“一杯咖啡，谢谢！”

　　这时候，若兰才注意到隔过一个空位靠舷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男孩。

　　飞机飞行着，若兰随意地翻看着报纸，偶尔也隔着小小的舷窗，看着黑漆漆的一小片夜色。不多时，机内开始播音：“各位旅客，还有二十分钟天津机场就要到了……”语音还未落尽，飞机突然开始猛烈振颤，随即迅速向下坠落。但见一个乘务员从飞机通道尾端随着惯性闯到通道前端，撞向舱壁，一下跌坐在舱壁旁。紧接着飞机再次向下坠落，然后又陡然升起……机内瞬时一片混乱，并夹杂着阵阵惊叫声。若兰还未弄清怎么回事，一阵眩晕便袭上头来，接着就像在坐“海盗船”的感觉一样恶心难受。刹那间，一个闪念在她脑海中掠过：不会就这样遇难吧！闪念一起，心中的恐惧感骤增。随着飞机再次的猛烈颠簸，她紧闭双眼，本能地大叫起来，这叫声带着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俄尔，飞机忽然渐渐平稳了下来。若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惊恐地望着隔座的男孩，问道：“不会有事吧？”

　　男孩沉静地说：“不会！”

　　“我好害怕！”若兰用求助的目光祈求着男孩，并把手伸向他。男孩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男孩异乎寻常的镇定带给她些许安慰，使她的心微微平静下来。

　　“要不要过来坐？”男孩用目光扫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空位努嘴示意。

　　“恩。”若兰马上解开安全带，快速坐到中间空位上，男孩侧身帮她扣上安全带，然后握着她的手。

　　忽然飞机再次剧烈的颤动，猛然间向下坠落，接着又陡然升起……若兰惊叫着，心突突地跳着。她紧闭着眼睛，低垂的头几乎要碰到座椅扶手，长长的头发散乱在肩头，遮住了脸庞。她全身紧缩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仿佛那里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唯一可以给她带来安全的地方。

　　“别怕！”男孩安慰道。

　　若兰颤抖的“嗯”了一声。她不敢多说一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加剧危险。死亡在她的意识中还从未出现过，她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惧。

　　“我真的好害怕!”若兰几乎哭腔说道。

　　男孩用力握紧她的手，说：“别怕，有我！”

　　若兰怯怯回应道：“嗯。”

　　过了一会儿，飞机再次慢慢平稳下来，并开始缓缓降落。当听到机轮划过机场跑道的摩擦声时，若兰的心方彻底安稳下来。这时候机内传来播音：“各位旅客，飞机在行驶中由于遇到乱流给您带来了惊慌，机组人员向您表示抱歉。现在飞机已经安全着陆，大家暂时先别离开，等医护人员将受伤的旅客安排好，请大家再离开，谢谢合作！”

　　“好了，没事了！”男孩捻了一下若兰的手告诉她。若兰这时方睁开眼睛，坐正了身体，一边低着头轻轻理着凌乱的长发，一边心下想着自己刚才那么失态的惊叫，不觉感到脸红羞愧。抬起头向男孩尴尬地笑了一下，复低下头，含羞地说：“谢谢你！”

　　“别客气，如果不介意留个号码吧，我叫金言。”

　　“我叫若兰。”说完，若兰欣然把电话告诉了他。

　　金言取出手机输入若兰的号码，然后反拨过来，若兰随即也存上了他的号码。

　　“你家住哪里？”男孩收起手机问道。

　　“白芷路附近。”

　　男孩笑道：“我们离得很近！”

　　说话间，只见医护人员，将几个头部被撞流血的旅客带下飞机，然后机上的旅客方陆续离开。若兰沿着通道随着人群向前走，金言紧跟在她的身后。走出机场，男孩问道：“你怎么回去？”

　　若兰说：“我老公来接我，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

　　男孩含笑道：“不了，我还有些事。”

　　“那好吧，这次真的谢谢你。”若兰再次感谢道。

　　“别客气！拜拜！”说完，金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