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耳杯就这样停在董献脚下。他弯下腰拾起,身形潇洒。头顶有一个金色的发环,在阳光下十分闪亮。他腰间玉带质朴,白衣轻纱,身材十分匀称,成功吸引粉丝们的目光。
他略一思量,看看鎏霭,轻启朱唇道:“觞咏畅叙怀,忧思暗相藏。”
粉丝们尖叫了。在场的王家仆人们,宫娥等,虽然没有发出尖叫声,但也是交口称赞。王蕨、丁坷等大叔十分艳羡——果然帅哥说什么都是对!这两句诗很一般嘛,没甚么花头嘛,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按照游戏规则,一般都是答不上来或者回答有瑕疵的喝酒。有重复前文文字、押韵押不上的喝酒。对上的人可以选择喝或者不喝。刚才,天子鎏霭就是没有喝酒。那规则默认是对上来的不喝,所以董献把酒杯又放回了“叶盘”之上。
水流继续往下,酒杯一下子落到了第六曲位的身边。这是谁呢?大家刚才都没有注意这位小哥。原来他是少府谢玮。这次扩建,谢玮违了殷逢的意,但其实他也是想办法的。现在就是没有经费,如果他接管了太学收支,应该可以想办法有盈余去修建新馆。
只见谢玮坐着水边,安静如素,只着便服,在所有人中看来最为素净。他又正好被一丛矮矮的灌木所挡。所以刚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唯有阳光偶尔从树缝中透过,照射在他的身上,显出谢玮衣服上致密的暗纹。原来锦绣华服也可以如此低调,这就是陇右谢氏的风格。
谢玮清清嗓子道:“藏蕊犹未露,菡萏发幽香。”
这时一直弹奏着”清心曲“的俞歆忽地停了下来。新近做了老师,他似乎对学生辈的功课很是关心。刚才天子鎏霭和陪读董献这两位他的学生做的诗虽然还可以,却没有甚么应景的。反而低调的谢玮这一句,不仅有诗意而且与环境相合。
俞歆这次能从九卿一跃进入三公,据说是太皇太后、大司马力荐。本来有望成为太傅的应是老丞相谢策,正是谢玮的家叔祖。果然谢家底蕴深厚。俞歆那种自负一下子不复存在,只剩下怅然若失。
随后,在一片喝彩声中,谢玮轻轻的推了一下那个双耳杯。杯子一直漂流到第九曲的小公子王弨身边。因为他坐在最后,这个杯子怎么着也是他的了。
王弨先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然后方才思考。刚才说到“香”。那到底是何种香呢?荷花还没有开起来。他随便看了一下水中,见有些花朵像是杨花,于是道:“不才得了两句,请众位大人赐教。‘香从何处来?仅觅得荑杨。’弨儿献丑了。”
王蕨道:“嗯,弨儿这句很一般,我们重新再赋诗一轮,如何?”
这时,老仆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须换上一杯酒。他从鎏霭的侧方开始,将双耳杯放置在水流中。这次明显是不能让第一曲位的人中头彩,要让其他人也多表现表现。
俞歆伸出手臂,撩了一下溪水,朗声朗诵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大家继续称赞他有大儒风范。
俞歆接起叶盘。这个双耳杯像是流到他面前了一样。其实也是不甘心被谢家的人比下去,俞歆有心显一下自己的才学。他说:“刚才王家小公子道‘香从何处来?仅觅得荑杨。’那享之便对‘杨花浮洛水,九曲通大江。’诸公以为如何?”享之是俞歆的字。这里其实除了年龄尚小的鎏霭和王弨没有表字,其他人都有字或者别号。众人也知道,他罗阳俞氏怎么会跟王蕨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争风?这句话比拼的对象显然是陇右谢氏!何况俞歆还用表字自称。
众人又是一片赞扬。谢玮微笑点头。他掌管天子钱粮,既没有让皇室排场有失,也没有让京畿周围难以为继,陷入过大的危机。一个流觞曲水的小游戏,有什么好斗的?“新贵就是暴发户,迫不及待的要在各方面显示自己。就让他表现去呗!”谢玮一边赞好,一边又笑而不语。
这时杯子飘飘忽忽的落到了本次游戏的主办方王蕨的旁边。排在第四位的王蕨其实也巴不得赶紧到他,好有机会喝酒。诗句他已经想好了。“你罗阳俞氏才进九卿多久啊?你能跻身三公之列,还不是赖我姑母、父亲。得意个什么劲?”王蕨同样笑而不语。
王蕨清清嗓子说:“江阔波渺渺,不若小园墙。”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端起双耳杯道:“我诗作的不好,就先饮为敬啦!今日有幸请得天子驾临,深感蓬荜生辉。各位嘉宾务必尽性开怀!”说着,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刚才的叶盘一到王蕨附近,大家就预感他肯定要喝掉这杯酒。这杯酒果然被他喝下肚去。王蕨是武平侯王苓的异母弟,本来承袭爵位似乎有点难,现在却也混到大司农之职。王蕨封侯就更有希望了。
他喝完之后,老仆以他这个位置为新的起点又放下酒杯。光然和吴茗都很紧张,眼见这个杯子要飘到小张那里了。但终究杯子还是没有冲着小张而去。一共也只有三位没有作诗了。御史大夫张褒顺势拿起了曲水中的酒杯。
张褒端起酒杯,发现木制的杯子还挺光滑,很可爱。他想起本家小张带来的一堆美女,不禁望着她们道:“墙内美钗黛,簌簌粉裙裳。”
大家哈哈大笑,都说:“说的正是!今日王家宅院的湖面重新开张,就有一大群美女远道而来,真是特别好。园墙内开花,美女们裙角飞扬。”
大家笑完之后,酒杯又传到了第七位的丁坷那里。丁坷才入京为官。这次是丁太后力邀兄长做禁军统领,不然不能保证小皇帝的安全。太皇太后本来打算安排王弘进京的。他在泗水那么久,也该回来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一来丁氏特别凶悍,二来作为母亲,护犊子的心情也特别能理解,太皇太后竟也应允了,才开了口子把这样重要的职位给丁坷。
来自河西郡的丁坷,也丝毫不惧怕王氏。丁坷认为他们这群小子本来就胡作非为,天下皆知,不如趁此机会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只听他吟道:“裳宽覆璎珞,渠狭陷楫桨。”果然,这一莲舟乍陷,让王蕨面上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