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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正面交锋(五)

人间流连 雪人谷 6121 2024-07-11 18:26

  办公室里静寂无声,气氛沉闷且压迫,四个人站在桌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陈宏昌司令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摆弄香烟,他把烟横倒在桌上,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措,烟就转了起来。这样转了很久,烟尾终于指向刘百盈手下,他撩起双眸:“你,先说。”

  那人哆嗦一下,手横向指过去:“都是罗军长那拨人,他们和土匪是认识的,不但不打,还差点把我们出卖给秃鹰寨。”

  罗茗冷笑一声:“刘百盈,你的手下和你还真像,推卸责任和到处攀咬的技能是你们队里祖传的吗!”

  刘百盈盯着司令,撇撇嘴:“我不发表意见,他们在现场可是看得真真的。”

  “看得真真的还是编得真真的?”罗茗跟上话头,“要说认识我承认,你来之前我们在这儿剿了几年的匪,交手多次,再不认识那不成傻子了嘛!但出卖自己人,这话说得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下面的人根本不抵抗你又作何解释?”

  “你是千里眼么?我还说是你的人放走敌人呢!随便说呗。”

  “巧舌如簧!我这边刚来江城,见都没见过秃鹰寨,会和他们一拨?”

  “这属于欲加之罪啊,就因为我认识,我就肯定得和土匪一拨?”

  陈司令听得头脑发胀,怒气上涌,他沉沉闭上眼睛,想把气运下去:“吵够了么?”

  重又寂静无声。

  刘百盈手下愤愤不平:“李少爷目睹全程,大可问一问他,除了不对战,就连蒋尧小姐都帮着那个小土匪,差点让他逃脱。”

  三双眼睛齐刷刷射向李家同,罗茗和刘百盈皆用眼神传递信息,暗示其要与自己口风一致。

  李家同如何不明白,他已与刘百盈达成统一战线,但若将事实捅出来,此时得罪罗茗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幸好刘百盈不在现场,剧情可由他随意呈现。他把情况描述了一遍,当然是添油加醋后的样子。

  在他的视角下,罗茗手下积极对抗,但始终不敌对方人多,况且他们还要保护自己和蒋尧的安全,无法全身心投入战斗,让吴拘一伙钻了空子,将军火劫走。蒋尧以己保护吴束亦是善心之举,看他不过是个孩子,且完全没参与抢夺之事,掉江一事纯属意外,谁也不必为此付上责任。后半程还多亏刘百盈手下机敏,才能看准时机反击,一举拿下四个人质,为追回军火留住了线索。

  一番话毕,大致恢复全貌,内容嘛…也令两方说不出什么,大家都有错,同时也都有自己的难处和功劳,谁也不得罪。

  司令摸着胡子沉思片刻,像刘百盈手下问道:“是这样吗?”

  没等回答,刘百盈就笑了起来:“还是李少爷讲得清楚,事实断不会有偏差。”

  “既然如此,赶紧派人去追,务必把东西给我追回来,我要将秃鹰寨连根拔起一举歼灭。”

  罗茗向前一步,提出质疑:“如此缜密的计划,秃鹰寨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还能掐准时间提前埋伏在矛头山劫货。”

  “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司令压低声音,“你去调查严审,务必把内鬼给我揪出来。”

  “他们怎么会老实交代呢!”刘百盈说道。

  “不交代就杀。”司令忿然道,“我的货也敢动,不拿出点厉害瞧瞧,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罗茗想着林亦森启程前的嘱托,心里快速盘算着主意,建议道:“我倒觉得严审未必是办法,他们咬死不说,就是杀了也没用,或许那个内鬼正希望咱们替他灭口呢。”

  “你说怎么办?”

  “照李少爷所说,那个孩子本也没参与劫货,杀个孩子传出来去有辱司令威名,不如将他放了,暗中跟踪或许还能找出秃鹰寨老巢。”罗茗语气轻松,偷偷观察司令的反应,事态已然超出控制,现在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眼见司令有所动摇,刘百盈却跳了出来,他展开招牌式微笑:“罗军长言之有理啊!但……敌人那么狡猾,路上变数又多,万一跟丢了不是得不偿失嘛!到时候罗军长又得找理由自圆其说,我怕你辛苦。”

  好一招欲抑先扬挖苦讽刺,罗茗真想打他一个满脸花,他攥紧拳头:“刘军长可有更好的主意?”

  “等的就是你这句,”刘百盈拍拍他的肩,“不审也不放,安排那两个主要的去游街,就说是在一次重大事件中抓到的土匪,旁人不清楚,内鬼一定明白,他怕自己暴露,必会采取行动,无论来救还是来杀,他都会自己送上门来。”

  “好主意,就这么办!”司令摸着胡子,非常满意,“罗茗,这事儿交给你,三日之内给我个交代。”

  “是!”罗茗与李家同对视一眼,一筹莫展,只能将郁闷回赠给刘百盈,“刘军长好思量啊,行军打仗怎样我不敢说,但这使阴招算计人的能耐的确非一般人可比。”

  “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刘百盈笑里藏刀。

  司令看两人又要来劲,赶紧阻止:“有耍嘴皮子的工夫事情都办了一半了,赶紧滚出去做正事儿!”

  几人退出办公室各走各路,罗茗送李家同出门口:“林亦森和蒋尧有多大生机?”

  李家同叹了口气:“林老板水性好,本来无需担心,就是江水太急,他还得顾着蒋尧,我怕……”

  “一定没事,”罗茗顾自坚定着,转而问道,“吴束他们怎么办?”

  “先撑着,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保住命就还有机会,尤炳道的好日子快到头儿了。”李家同与罗茗告辞,跨出门口时向后扫了一眼,正对上远处刘百盈富含深意的目光,他当下领会,转身出门。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锦瑟楼喝茶,他在那里有个固定的包间。不一会儿,门被推开,随侍阿正走了进来:“少爷,人带来了。”

  李家同吹了吹烫口的热茶,抿上一口,抬眸视之,直看得对面人红透脸颊,局促不安,他确是气得不轻,厉声质问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私下联系,万一提前曝露了身份怎么办?”

  路琪自知理亏,两手抓着裙子:“是我冲动了,可那样绝好的机会怎能白白放过,只要能置他于死地,冒多大风险我都甘愿。”

  “糊涂!”李家同拍案而起,头上爆出青筋,“我要的不是冒险,而是稳妥,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暗门子里赎出来,给你机会接近尤炳道替姐姐报仇,如果你不好好听话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回去。”

  路琪惊恐万状,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李少爷大量,我再也不敢了。”

  “幸亏没出什么纰漏,”李家同上前扶起路琪,“我知道让你呆在尤炳道身边难为你了,可是想想你姐姐的死,胜利就在眼前,切记不可妄动。”

  路琪擦去眼泪:“后面怎么办?”

  “司令会让他们游街,咬出尤炳道后一定会找你对质,到时候你只需说出一个人……”李家同探上前,俯在她耳边一阵耳语,路琪边听边点头,心中一一记下,不敢再有半点遗漏。

  转天,罗茗来到狱中,牢房是一个个昏暗狭小的房间,除了木板床什么都没有,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混着或尖刺或低沉的呻吟声。让人打开其中一间牢门,景子倚在墙边,胸前斑斑血迹,肿了半边脸,显然已被打过,吴束身上没有伤痕,蜷缩在木板床上。

  景子看见罗茗,单手支撑起身体,费力扯出一丝笑容:“罗军长,所有事我一个人抗,求你救吴束和两个兄弟出去。”

  罗茗蹲在他面前,将一瓶药膏递了过去:“我做不了主,好在目前没人要你们的命,”他一脸抱歉,“但我得带你们俩去游街,这是司令的命令。”他拍拍景子,拿出手铐脚铐为其戴上,“兄弟,对不住了。我们都在想办法,等回来擦上药,我会尽力让你们平安无事。”

  景子用力点着头:“没事,我们撑得住。”

  轮到吴束,他脏兮兮的脸上挂着干了的泪痕,顺从的伸出双手,难掩悲伤:“罗大哥,姐有消息么?”

  罗茗给他戴好镣铐,坐到旁边,轻吐一口气:“还没有,我已派人再去找,放心。”

  “都怪我,”吴束捶着头,“要不是我任性,所有人都会没事。”

  “好了,”罗茗按下他的手,劝解道,“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光自责有什么用,积极想办法才是。一会儿走在街上会被很多人指指点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吴束滚下两滴泪,咬了咬嘴唇:“我可以。”

  “脚铐很沉,走一路肯定会破皮,拿我给景子的药擦上就行,”罗茗拍拍吴束的脸,“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过不去的,记着,等这事儿结束了听你哥话,好好读书,别再做土匪了,做一个抬头挺胸被人尊重的人,这也是你哥的愿望。”

  吴束噙满泪水,使劲儿忍着不掉下来:“我会的。”

  罗茗站起身,顿了很久才冲外面喊道:“带人,出发!”

  王德得令,带一队人把景子和吴束押了出去。

  人群瞬间蜂拥而至,把道路两侧围得严严实实,一时间水泄不通,大家挤来挤去,都想找到最佳位置,近距离观看游街。前排被推得左摇右晃,坚定地守住有利地形,后排心有不甘,一个劲儿往前闯,踮脚扬头,恨不得再长出半截身子的高度。

  行走的人也都纷纷驻足,无论多紧急的事儿皆可暂时搁下,瞧热闹才是正经,平日一刻不歇的吆喝声此时完全听不见,一个个早已无心生意,伸头瞪眼往中间瞧,有的摊主甚至扔下摊位,直接跑到前排来了。

  王德拿着一副铜锣,走在队伍最前头,每走几步便敲一下,锣声响亮,震得近处的人们捂住了耳朵。

  吴束羞得脸上黑红,头低得不能再低,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似乎明白了大哥希望他多读书做个好人的心情,虽然秃鹰寨从不行不义之举,但到底是土匪,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被瞧不起的存在,自己从没像这一刻那么渴望读书,以前他总以侠义英雄自居,可此时此地,他甚至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无人知晓内情,大多只凭猜测说上几句。

  景子冷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当日尤炳道身边的女子!忽然对上眼神,路琪不敢直视,下意识垂下头去,心中顿感愧疚。

  正当一切有条不紊行进着的时候,队伍前面却出现了意外。泽尔一把打掉王德手中铜锣,怒斥道:“再敢敲一下我打折你的手!”

  王德看看面前泽尔,低头看看铜锣,又回头看看罗茗,一副委屈相,手指在空中颤了颤,终是不敢去捡。

  “捡起来继续敲,”罗茗铿锵有力的吩咐着,他瞪着泽尔,坚定且不容反驳。

  泽尔抽出鞭子,鼓着小嘴:“你敢捡我就敢打,不信大可试试。”

  罗茗登时恼怒,冲王德大吼一声:“捡起来继续走!”自己大步跨过去将她拉出队伍,退至路边甩掉她的手:“明目张胆替土匪出头,活够了是吗?”

  “蒋尧不在,我得出来帮她,你若站在我这边就让他们赶紧停下,若不管就走开,我自己解决。”

  “你拿什么解决?用点儿脑子好不好?”罗茗语气严厉,“我自有安排,你这样冲动只会坏事,就算蒋尧在这儿也不会莫名出来阻拦。”

  泽尔将鞭子攥得紧紧的,顶着怒火喊道:“那就由着他们被羞辱?”

  “想达成大事必须要有牺牲,今天是他们受辱,明日或许换了我们,谁都不能置身事外,”罗茗缓缓夺下鞭子,语重心长道,“你且回去,别再出来惹事,我定好好看顾他们,相信我。”

  泽尔接过鞭子,目送队伍继续前行,无比果断地说:“我先信你一阵子,日后如果危及到他们性命,我还会出手。”说罢掉头就走。

  罗茗站在原地缓了半晌,可算体会到林亦森之前的心情了,是不是女人都这么不讲道理,感情面前不顾大局不知轻重,还振振有词到令自己觉得理亏,庆幸蒋尧不在这里,否则还不知闹出什么风波。他紧跑几步,追到队伍中间。

  突然,人群中站出一个人,他拦住罗茗,高声道:“长官,我见过他们。”

  罗茗一怔,瞬时心里七上八下:“说说在哪儿见过。”

  那人挠了挠下巴,走到吴束跟前弯腰从下面逼近他的脸,又仔细辨认一番,肯定着:“对,就是他们,我见这两个人从尤县长住处出来。”

  “哦?你确定?”罗茗见引子已出,心中猜测大概是李家同事先安排好的内线,于是当着众人又大声问了一遍,“你从哪儿看见的?”

  那人以为军长耳背,便以同样分贝回道:“一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们俩从尤县长家里出来。”

  “你可愿与我回去向司令说明?”罗茗明知故问。

  “当然愿意。”

  罗茗看此行目的已达成,招呼王德停下铜锣,打道回府。王德松了口气,弄不清到底谁在游街,怎么自己比犯人还要难堪和疲惫。

  吴束和景子双脚脚踝处皆已磨破,伤口露着血和红肉,每走一步就疼上一下,两人咬牙坚持着,伴随脚铐链子哗啦哗啦的声响从人浪中穿过,接受人们蔑视的目光和低声辱骂,吴束闭上眼睛,这仿佛鞭尸一般的凌辱终于结束了。

  路琪捋着街边往家走,她得赶紧做好准备,迎接后面的狂风暴雨。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事件中安然抽身,为了无辜惨死的姐姐,她不能退缩,即使深陷泥沼也要义无反顾。她摸了摸脖子上姐姐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心中无比笃定,哪怕落入地狱,受尽火炼水淹之苦,她也要揪着尤炳道一起陪葬。

  林亦森和蒋尧走了许久,终于遇到罗茗的人,他们又惊又喜,没想到两人竟然好好的出现在面前。见到自己人也令蒋尧踏实不少,这次没有扭捏和刻意掩藏,历经生死让她明白了哪些才是最重要的,她大大方方挽着林亦森的手,像要宣告天下他们在一起了。反倒是罗茗手下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说话眼神一边飘向远处。

  一行人接着赶路,林亦森呈出淡淡不舍:“真想和你留在这里简单生活,盖个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永远不用面对那些烦扰。”

  “心态好哪里都是世外桃源,”蒋尧眯着眼睛笑起来,“你说的那些总有机会实现的。”忽又顽皮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享受一把当富豪少奶奶的感觉,哈哈哈……”

  林亦森拧紧眉头:“你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钱啊?”

  “当然是钱啊!”蒋尧理直气壮,“自大、强势、固执、暴躁,你的人设哪有一点儿讨喜的地方!还不是全靠财富撑着。”

  “是不是好好说话会让你少块儿肉啊?”林亦森叹着气。

  “那倒不会,但和你对着干我更开心。”蒋尧笑出声来。她何尝想回到那片纷争之中,但身不由己,唯有苦中作乐了。

  还未入城,远远便看见泽尔笑着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蒋尧,练过武的力气不容小觑,勒得蒋尧喘不上气。她任由野蛮格格抱了一会儿,推开她笑道:“你和林老板才是一对儿,都想把人勒死。”

  林亦森满脸通红,狠狠瞪了她一眼。泽尔却笑得合不拢嘴:“等空闲了一定说与我听。”

  蒋尧挑挑眼眉:“必须的!”

  “对了,吴束和景子大哥刚刚游街示众,”泽尔看向林亦森,“你们回来太好了,赶紧想想办法吧!”

  林亦森和蒋尧对视一眼,随泽尔入城,两人又开始踏进江城的明争暗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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