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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正面交锋(三)

人间流连 雪人谷 5927 2024-07-11 18:26

  凌晨的黑市仿佛白日的街市一样热闹,天空还未泛白,人们大抵只能互相看清轮廓,有的摊位前还点着微弱的煤油灯。人群穿梭其中,里面几乎都是男人,或面无表情或凶神恶煞。蒋尧紧紧抓着李家同手臂,心脏突突直跳,每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会无意识地看她几眼,遇到不怀好意的还会故意凑近嗅嗅味道,笑上几声扬长而去。

  李家同稍稍侧过头:“我说不让你来吧,这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好人家的姑娘哪会来这儿。”

  “我是你家的,那你算好人家还是坏人家?”蒋尧闷闷说着,何时何地都不忘呛他。

  “得,算我没说,一会儿有事儿别找我。”李家同想收回自己胳膊,却被蒋尧拽得更紧,“哎呦,衣服都给你弄破了,不用抓这么紧,我肯定保护你行不行?”

  “你?”蒋尧全然无感,“你又不能打。”

  李家同拍拍口袋,笑道:“小爷我有钱啊!用点儿脑子,别跟林老板似的只会抡拳头。”

  蒋尧捏他一把,手上抓得更紧了。

  二人走到卖瓷器的摊位前,摊主脸上长着络腮胡子,他既不吆喝也没笑容,翘着脚观察来往顾客,显然对生意并不上心。

  李家同蹲下摸了摸其中一个青色三足鼎:“釉层丰润、釉色青碧、光泽柔和、胜似翡翠,还有这均匀的冰裂纹,好东西啊!”

  摊主挑起眼皮,络腮胡子动了起来:“少爷再看看别的?”

  “不必了,除了这个三足鼎,其它全是假的。”李家同把三足鼎握在手里,得意且坚定。

  “好眼力,不过它不能卖。”

  李家同并无兴趣,探着身子低声说道:“我不是为这个而来,我想要些更好的东西。”

  络腮胡子提高警惕:“少爷的话我听不懂,最好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是还入不了您的眼,就只能去别家转转了。”

  李家同不急不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我要见花老。”

  络腮胡子接过信:“跟我来吧,花老等你们多时了。”

  “东西不收了?”蒋尧提醒着。

  络腮胡子瞟了一眼:“没人敢动。”

  穿过两条偏僻巷子,面前出现一个破落院户,大门锈迹斑斑,外墙亦有脱落,络腮胡子拍着门,三大声一小声,重复三次,里面传出脆生生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院,仍旧一片破败之相,墙角拉着蛛网,桌椅不是少腿就是缺角,蒋尧纳闷:花老爷子做着走私生意,不至于穷困到如此地步,想是因为低调的缘故吧!

  内室狭小昏暗,家徒四壁,正中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他身着白色西装,梳着板正的背头,口中吸着香烟,完全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络腮胡子将信交给他,他打开细看,边看边端详李家同和蒋尧,然后用香烟点燃一角,火苗顺势烧起,火球被丢在地上,化为灰烬。

  他转身坐在木头箱子上,抬手说道:“坐!”

  蒋尧四处张望,一把椅子都没有。

  李家同拱手道:“信你看过了,麻烦请花老出来相见。”

  男子吐出一口烟,顿了片刻拇指指向自己:“在这儿了。”

  “你是花老?”蒋尧难以相信,双眼瞪至原先两倍大,“你也不老啊!”

  “我何时说过自己老?我姓花,大名花采迪,”男子解释着,“因为脾气不好,管不住自己,老把别人打伤,所以干脆给自己起名叫花老了。”

  “你这太牵强了,”蒋尧面露嫌弃之色。

  花采迪睥睨而视:“你是谁?李少爷,林老板信里没提到有货带给我啊!”

  蒋尧听不懂话中之意,侧头看着李家同,只见他谨慎起来,抬手把蒋尧拨到自己身后,笑道:“花老误会了,她跟你的生意无关,她是林老板未婚妻。”

  “哦?”花采迪大笑起来,“我口无遮拦了,也是啊,有这品质也不用出来做了。”

  蒋尧听出弦外之音,不禁气恼:“你和林亦森是什么关系,你们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怎么,嫂子不知道?那林老板干嘛派你跟来交易?我和他没有生意,只有交情。”

  “什么交情?”

  “贾族老儿子的腿,当年就是我打残废的,”花采迪鄙夷着,“要不是罗茗拦着我,他还能有命回家吗!”

  李家同上下打量花采迪,无法将这个精致干练一板一眼的男人与走私军火的土坊联系起来,他摆明了也是林亦森的人。

  花采迪拍拍屁股下的箱子:“李少爷,看看货吧。”说完站起来打开盖子,干草下摆着一把把长短不一的枪和手雷。

  李家同上前看了看,拿起一把步枪端在身前,感觉各方面都很称手:“果然是好东西。”

  “哪敢不好,东西都已备好,你们随时可装箱上路。钱我会直接和林老板结。”

  “等罗军长的人到了我们就往回走。”李家同说道。

  花采迪点点头,不免觉得有意思:“我还以为阿翘会是林太太,哪知道……”他抢上两步拦住蒋尧去路:“麻烦嫂子给林老板带个话,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知会一声,我随时候着。”

  听闻此言心下不爽,蒋尧冷着脸回道:“让你以为的嫂子带话吧,我不管。”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对不住啊,有点情绪,她就这样。”李家同边解释边往外追。

  花采迪有些出乎意料,满目惊诧之余对着络腮胡子感叹:“好脾气啊,不愧能收服林老板,对我胃口。”

  只半日工夫罗茗的人就到了,当然一起到的还有刘百盈手下,李家同早已料到,因此半分惊讶也没有。刘百盈压根不清楚他们的计划,强行派人跟着,就是想全程监视,看看罗茗到底搞什么鬼。一行人装货封箱,开始回程。

  大队伍在身边,蒋尧的胆子明显大了,她跟在最后,悠然行进着,林亦森这条暗线多为山路,一道观景,山水相映,倒也美哉。

  李家同抚着褶皱的衬衫袖子,埋怨道:“都是你拽的,好好的衣服回去就得扔了,你给我买新的?”

  蒋尧斜他一眼,学着他的口吻道:“小爷有钱啊!”

  李家同切了一声,漫不经心着:“泽尔那天醉酒可说了什么?”

  “哪天?”

  “就是在玉泉楼她把酒洒我身上那天。”

  蒋尧垂下头,眼珠不自觉的左右晃了晃,她尽量克制,不让他发觉异样:“那个丫头醉得太厉害,从你走后就没醒来过。”

  “是么?”李家同盯着她,嘴角微微翘起来,他搂上蒋尧肩膀,说道,“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要骗我。”

  蒋尧心里发慌,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什么啊?你还有泽尔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儿?”

  “当然没有,”李家同将手插回口袋,抬眼瞧见前面,挑挑下巴,“再往前走就是矛头山了,做好准备,吴拘他们随时都会出现。”

  蒋尧环视四周,见山石上面树木林立,此刻吴拘他们或许就埋伏在树林之后,暗中窥视着队伍,只等时机成熟方可行动,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一切顺利,无人伤亡。越往前走心里越忐忑,嗓子眼儿隐隐发痒,心脏也跳快了一倍。

  突然,树林里响起成串枪声,众人皆惊,举目望去,一个接一个冒出头来,人群连成片叫喊着径直俯冲过来,士兵们面带惊慌,举起枪准备应战。李家同拉起蒋尧,两人躲到一边。吴拘一行人冲至跟前站定,谁也没有放枪,士兵这边也是端着枪与之对峙,全都不敢妄动,一时间,两相石化,拿捏不准。

  吴拘看着景子,心想不对啊,不是说好了直接劫货,人到跟前他们就让开嘛!枪声不过做做样子,现在怎么全然没有相让之意呢?

  此时罗茗下属心里也在干着急,根据军长私下指示,他们只需放下枪让出一条路就行,但刘百盈的人在旁边直勾勾看着,让开不就卖了军长么?正好给他个罪名到司令那告上一状。不让吧,对吴拘怎么交代?出发前军长说随机应变,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先打一场再说了,大不了交战期间故意放水,总之让他们抢走货就得了。

  刘百盈手下更是吃不准,这大眼儿瞪小眼儿的什么情况?打还是不打?

  蒋尧眨眨眼,小声嘀咕:“他们凹造型呢?”

  “坏了,”李家同擦擦脑门的汗珠儿,“这回得真刀真枪干了,一会儿你呆着别动,千万不要出去。”

  “放心吧,我不想活啦?”

  刘百盈的人朝空中放了一枪,首先打破僵局:“不管你们是谁,这后面是司令的东西,胆敢轻举妄动,你们谁也活不了。”

  吴拘一阵冷笑:“抢的就是司令。”说罢一枪打过来,正中头马,马匹嘶鸣倒地,挣扎了一会儿就断气了。

  两边瞬间进入混战,罗茗的人看似应战,实则枪枪偏着打,边打边后退,渐渐让出左边一条路来,从箱子周围缓慢散开,领头的抓住时机冲吴拘使个眼色,吴拘心中了然,便松懈下来,以为他们都会让开,顾自放下枪逼上前来。哪知从右边打出一枪,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只觉一记轰鸣,风顺着耳道灌进去。

  “妈的,”吴拘大骂一声,举枪四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刘百盈的人,他们瞬间从右边包抄过去,对战越发激烈。罗茗这边消极抵抗,一众人放着空枪溜边相让,就差把箱子双手奉上了。

  吴拘被眼前景象弄得稀里糊涂,不知该往前还是退后,身后兄弟全都左右为难,等着老大给出明确指令。吴拘把心横下,大手一挥,喊道:“都给我打右边。”

  李家同不得不佩服,赞叹道:“不愧是老师,这种混乱的局势下还能头脑清晰。”

  秃鹰寨的兄弟一下子来了精神,集中火力紧逼右侧士兵,刘百盈手下没想到还能这么打,霎时懵了,几个人来不及反应中枪倒地,领头人愤恨地看了左边自己人几眼,大概以为罗军长的兵都是孬种,关键时刻怂得不行。眼看吴拘他们占了上风,蒋尧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顷刻,刘百盈的人便被秃鹰寨控制住了,罗茗手下相当自觉,不用威胁,个个主动蹲下抱头。

  蒋尧拍拍李家同:“走,出去见见吴大哥。”

  “你疯了?”李家同怒目而视,“别忘了不全是自己人,你想被人把通匪安在头上,给我老实呆着。”

  蒋尧吐吐舌头,继续抱膝蹲在树后。

  吴拘和景子走在前面,枪口直指领头人,怒喝道:“把枪扔到这边来。”

  领头的还想顶上几句,以显示自己的不惧和骨气,没等开口,就见左边噼噼啪啪的叠上一支支步枪。他怒气冲天,恨意无以复加,喊道:“你们这群混蛋,罗军长手下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吗?上了战场还不直接尿裤子!”

  两边不和已久,谁都看不上谁,罗茗手下随了正主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是想抢么?功劳给你们好了。”

  吴拘终于看明白了,原来对手是针锋相对的两拨人,难怪场面如此荒诞。景子组织兄弟们把装有军火的箱子装上马车,吴拘跃上马背,把枪别在身后,调转方向,吩咐道:“景子,你带两个兄弟留下善后,我和兄弟们先带东西回去。”

  “放心吧老大。”景子应承着。

  秃鹰寨一行人连带东西逐渐走远。

  景子仍旧用枪顶着刘百盈手下,另两个弟兄收着上交的枪支,事情进入尾声,吴束却从林子里跑了出来。他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兴奋得高声叫嚷:“景子哥等等我,我来收尾。”

  景子回头望去:“你怎么来了?老大不是让你在家读书吗?”

  “我,我读完了,”吴束上气不接下气,“这么,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参与啊!”他夺下景子手里的枪,“我来。”说完走到领头人身边踹上一脚,喝道,“老实点,把枪交出来。”

  景子略有无奈,但宠溺更多,他见事态已在掌握之中,便没有阻拦,放任吴束去做。

  刘百盈手下慢慢把枪举起来,吴束挂上憨笑,一手将自己的枪竖起来,一手去接对方上交的枪,就在交接那一刻,领头人快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起身勾住吴束脖子拉在自己身前,刀尖登时抵住他的咽喉:“都别动,动一下他就没命了。”

  景子想反扑过来,但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他顺手拿起一把刚刚抢上来的步枪,还没端起,就看见吴束被划破的脖子流出鲜血,既而再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那人指挥着其他几人卸下对方武器,又用绳子将三人绑紧,景子他们碍于吴束性命只能束手就擒,罗茗手下没有办法,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站在秃鹰寨一边,只好慢悠悠不情愿的帮他们抓人。

  蒋尧顿时急了,吴束和景子一旦被抓回江城,肯定必死无疑,吴拘尚不知情,自己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冲李家同问道:“你藏在怀里的那个手雷该派上用场了。”

  李家同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检查样品时偷藏起来的,别废话,我得救吴束。”

  他只得拿出来,拉掉保险,远处一声巨响,火光滚着浓烟冒向上空,众人一惊,集体往爆炸之地看去,不知不觉被分散了注意力。蒋尧趁机跑上前,拖住吴束往林子里逃去,两人拼命飞奔,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家同一把没拉住,心里扑了个空,气得狠狠跺上一脚,他冲过去按住刘百盈手下举起的枪口,怒吼道:“不许开枪,那是蒋小姐,她若伤了分毫,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大家立在原地,谁也不敢当出头鸟,只得提着武器在后面穷追不舍。蒋尧和吴束一路跑至江边,面前是凶恶的追兵,身后是湍急的江水,进退两难。

  吴束用袖子擦着眼泪,甩开手:“姐,别管我了,你回去吧。”

  “说什么呢,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蒋尧移动到吴束身前,“站在我身后,他们不敢开枪。”

  “蒋小姐,我劝你赶紧过来,与土匪沆瀣一气,回去我禀明司令,你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领头人大喊。

  “他就是个孩子,不是土匪,是你们想滥杀无辜。”蒋尧语气强硬。

  “你再阻碍我们执行任务,我可要开枪了,我不管你和罗军长什么关系,通匪的一律就地正法。”

  蒋尧一动不动挡在前面,手心冒汗双腿微颤,她不能退缩,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使死在这里也要护住吴束。

  “蒋尧,你快过来,危险。”一个熟悉的喊叫声传进耳中,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匆匆赶来的林亦森。

  吴束对自己偷跑出来的任性行为十分悔恨,他不能连累姐姐,更不能成为大哥被要挟的筹码,因此推开蒋尧,站至前端。蒋尧分了神,被吴束一推,立马与他撕扯起来,两人都为了保护住对方。岂料脚下一滑,蒋尧整个人向后倒去,直直跌进江水之中,未及挣扎便被淹没,跟着水流不知去向何处。

  林亦森脸上没了血色,想都没想纵身一跃跳入江中,跟随蒋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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