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同一面指挥着伙计把【桃李园】的招牌撤下来，换上【芙蓉苑】，一面深呼吸，他把双臂抱在胸前，对站在身边的蒋尧淡淡的说：“小姐，你真的不要再弄出这么多事情了，短短几天，我已经心力交瘁。”

　　“有没有这么夸张。”蒋尧弯着嘴角，不以为然。

　　“夸张？你闹得满城风雨，又非要来店里抛头露面，还让我爹把经营多年的店铺都改了名字，怕是长此以往，我真会命不久矣。”

　　“不要那么悲观，”蒋尧反手拍了他胸口一下，“我是故意打草惊蛇，给对方震慑，他想我躲起来，我偏偏要张扬，现在全城都知道咱们与林家的敌对关系，这个时候无论出任何事都会第一个怀疑到林亦森，他哪敢轻举妄动。唐朝阳也不会放过他的。”

　　“真的假的？”李家同半信半疑，“这么说你还用计了？”

　　“自然。”蒋尧轻挑下巴，志得意满。

　　“明明就是你意气冲动，还想着美化自己糊弄我，”他皱皱眉头，“不行，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把你交给其他的引者，该走走该留留。”

　　“才不，我刚对艾家堡产生浓厚的兴趣，还要在这里大显身手呢！你放心，不出三个月，我肯定把芙蓉苑搞得有声有色，让那个林亦森欲哭无泪。”

　　“你别乱来！”李家同下着命令，警惕的看着蒋尧。

　　蒋尧置若罔闻，指着忙前忙后，兴致高昂的李家异：“看看人家，不知道多欣赏我的创意。”

　　李家异的确非常兴奋，仿佛接下来能大展拳脚的不是蒋尧，而是他自己，连李家同都不曾见过弟弟如此积极和欢悦。

　　蒋尧招招手：“家异，你帮我把伙计们聚集起来，我有安排。”

　　李家异随即拍起手掌，将大家招呼到一起，听蒋尧差遣。

　　伙计们在屋中站成一排，为首的是于掌柜，他年约四十出头，身着黑色长衫，目光炯炯，精气神很足，是李家的老人儿了。后面列着三个伙计，全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都穿着粗布的短褂和裤子。这个年纪在现代应该都被父母捧在手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准备冲刺高考了。

　　蒋尧扫视一圈，眼神停留在于掌柜的脸上，面露微笑：“可否劳烦于掌柜给我说说本店的经营范畴，门槛人口和营销方案？”

　　于掌柜本来笑意拂面，听罢只得一愣。

　　“好好说话。”李家同纠正蒋尧。

　　蒋尧轻咳两声：“店里都卖些什么？”

　　“哦…没问题，”于掌柜如释重负，“店中主要经营胭脂、香粉，嗯…还有画眉的石黛笔。蒋小姐，咱们这儿的胭脂可是品类繁多，主要原料分为红蓝花、朱砂、紫草、苏方木、落葵、石榴花、紫茉莉等，加入油脂，提炼成汁，淘澄干净了，配着香露蒸出来的。您摸摸…”他递过来一个木制小方盒，精巧得很，“粉质软糯，挑一点，滴两滴水在手掌里化开，就够拍脸的了，颜色艳丽，气味也香甜。”

　　蒋尧试着按于掌柜教的方法涂了一点，感觉服帖自然，脸色顿时明艳健康多了。她又点了一点在唇上，喜欢得不得了。

　　“那是香粉？”她指着柜上一个覆着绸缎的椭圆形宝盒，“给我瞧瞧。”

　　小伙计利落的递了上来，蒋尧握在手中细细摩挲，绸缎的丝滑质感好似娇腻的女人皮肤，隐隐透出一丝淡雅香气，不同于胭脂的馥郁香甜，这种似有似无的兰草幽香更加令人陶醉其中。

　　“果然是好东西。”蒋尧忍不住赞叹，她捻起一小撮，在手指尖慢慢摩擦，问向于掌柜，“生意可好？”

　　“近城和北方的客商时常来进货，咱们的原料好，手工精湛，颜色也鲜艳。”

　　“生客还是熟客？”

　　“都是熟客，江城就两大家自产经营的胭脂生意，不是林家就是李家，基本上全都熟识。”

　　“比林家如何？”

　　“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零售又如何？”蒋尧稍作停顿，解释道，“就是店铺里零卖的生意怎么样？”

　　“附近的人们不是去林榭阁就是来桃李园，哦不，是芙蓉苑，大抵上也都差不多。”

　　“林榭阁的东西比咱们好么？”

　　“几乎一样。”

　　“那大家凭什么买咱们的呢？”蒋尧亮着如水般的双眸，等待答案。

　　“嗯……”于掌柜侧眼看看李家同，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大约习惯在哪家买便买了。”

　　“没有优势怎么竞争啊！”蒋尧轻轻摇头，她把指尖的余粉弹出去，“这样吧，明天开始招两三个年轻漂亮会上妆的女孩儿当柜姐，除了推销，还给愿意进来体验的顾客试妆，在这儿放上两把高椅，专门试妆用。”她用手指指右边空处，“那里放两张圆桌，各自配四把竹椅，供顾客休息饮茶，桌上都给我摆上鲜花，开什么摆什么，茶要晒干的玫瑰花瓣，芳香养颜，记住，我们一切的物件、摆设、话题都必须在脸上做文章。”

　　她踱步到柜台边，无视呆立不语的于掌柜和众伙计，顾自安排着，“这里摆上一排胭脂香粉石黛香片的试用装，谁进来都可以试，你们几个不能做试妆，”她点了点三个小伙子，“这个时代男子不能随意接触女子肌肤，所以就站在柜后看她们试用这些样品，不用刻意，聊天式的搭着话，介绍推销产品。以后可不是包货收账这么简单了。”

　　李家异眨巴着眼睛，眼中带光，眼角眉梢鼻翼唇畔全都洋溢着欣喜：“蒋尧，好主意啊！这样一来，绝对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人们没见过这般景况，都会进来凑个热闹。只要把人群吸引来了，十个里总有一两个会买，生意自然蒸蒸日上。”

　　蒋尧欣赏的点点头，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有见解有水平，懂得门槛人口的原理，”她拽起李家异的袖子直拉到门外，“你找法子做个广告牌，就立在门口，每逢年节都做促销，满十元减一元，满五十减五元，金额就让于掌柜定，”她抬头往上一指，“再弄些七彩灯挂上，越张扬越热闹越好。”

　　她返回屋里，面对李家同，脸上红粉霏霏，不知是刚才胭脂的效果还是太过激动，“实行捆绑销售，买胭脂搭香片，买香粉配石黛，一起买还能打九折，且买的多给赠品，告诉厂子里以后用废弃的下脚料生产妆品小样，专门免费赠给购入多的熟客。”她又转而望向于掌柜，“做些卡片，上面打点格子，每消费一次就画满一格，实行积分制，等卡片上的格子都被画满，便可当作十元钱抵用。”

　　蒋尧一口气说完，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灌着茶水，也不问他人意见，只当主意已定，静待李家同着手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于掌柜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两只脚无措的交替而立。李家同则惊异视之，呆坐不语。唯有李家异，他显出和蒋尧一样的兴奋，睫毛闪动，白玉般的脸上掠过一层又一层红润，终于褪去怯怯不安，恢复少年应有的明朗模样。

　　蒋尧对李家异的反应非常满意，反观李家同，这位也算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反应平淡，无动于衷。她冲他挑挑眉毛，期待反馈。

　　李家同呢？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蒋尧有些聪慧，虽然知道这都是现代社会惯用的销售手段，但还是对她的倾力相助极尽感激。不过……她好似并不把此行来的真正目的放在心上，做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不遗余力，说起寻找凶手就面露难色，推诿逃遁。不行，他得快点找到突破口，蒋尧此番折腾或许正好是个接近林亦森的机会，生意上的对垒，滋生出冲突矛盾，林亦森自会主动出击，找上门来，一旦他被逼生怒，就容易露出马脚，到时候便可不攻自破了。

　　李家同满意的点点头，开颜欢笑，嘴上却故作嘲讽：“我当是芙蓉苑就要易主了呢，蒋老板。”

　　“你不同意？”蒋尧略显失望，李家异也紧张的将屁股从椅子上抬起。

　　李家同沉默半晌，既而眯起眉眼：“同意，都按你说的意思办，于掌柜，你开始着手安排吧。”

　　于掌柜松一口气，微低着上身：“可好！可好！我这就去办。”说着便领着伙计们退到后堂。

　　入夜。

　　辛妮浸湿了手巾给李家同擦脸，她卷起衣袖至小臂，嫩白的手臂像薄纱一样飘拂过来，柔柔的为他拭着脸。

　　“如此有趣？”辛妮听完李家同的描述，嬉笑着说，“她能想出这么多有意思的点子，听得我都想去瞧瞧了。”

　　“哪天去看看？”李家同温柔的拨开辛妮垂在眼前的头发。

　　“试妆？媳妇们就算了，姑娘家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捧着脸涂涂抹抹呢？”

　　李家同忍不住捏捏她疑惑的小脸：“这算什么，你知道么？蒋尧后来进后堂和于掌柜商量，还想试着招几个帅小伙给姑娘们上妆呢！给老于吓得，一通伦理道德，晓之以理，蒋尧受不住他的唠叨，这才作罢。”

　　“怎会…”辛妮难以置信，掩面羞涩，“真是个野性子的姑娘。”

　　李家同哈哈大笑。

　　“你好像相当信任她。”辛妮问了一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既是疑问也是肯定。

　　李家同微笑，总不能告诉她实际情况，只能在心里拼命搜索理由：“她是个挺仗义的姑娘，人也实在，我对她的感觉就是…”他故意拉长声音，“--兄弟。”

　　辛妮噗嗤笑出声来，使拳头捶着李家同，佯怒道：“我可不信。”

　　李家同扳过妻子的腰肢，紧贴自己，一股热流在胸口翻腾。辛妮红上脸颊，垂下头去，羞涩赧赧，更添妩媚。

　　“回来且跟我一同去凑凑热闹。”李家同说罢覆上妻子温软的嘴唇，望向窗外清冷的月牙儿，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