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几日,蒋尧也没等来林亦森,她默默无话,颓丧地趴在桌子上,一头秀发披散开来,纹丝不动。
李家同朝弟弟打个眼色,想弄清怎么回事,李家异鼓了鼓嘴,皱上眉头:“不要这样,形象实在难看,把客人都吓跑了,林老板不来,你可以去找他嘛!”
“我才不要!”蒋尧立马抬头,几缕黑发凌乱的挡在眼前,“姑奶奶我只会扬头,没长低头那个关节。”
“嘴硬吧你就,不低头趴着干嘛呢?”李家异一点面子不留。
李家同喜笑颜开:“原来是吵架了,我就说你这张不饶人的嘴早晚会惹出事端,男人都喜欢温柔的,你偏反其道而行,这回省心了。”
“你还敢说?我们俩的矛盾全都因你而起,不是你,我会去海城?会假成亲?”蒋尧愤而拍桌,头发掉回原位。
“这些都不重要,真正的原因是你太过强硬,既不会撒娇也不懂扮弱,说句话恨不得把人呛死,别说林老板了,任谁也受不了啊!”
蒋尧看向李家异:“是这样吗?”
李家异摸摸下巴:“评价得相当到位。”
“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知道求我了,”李家同拿腔作势,“来,有个谦虚请教的态度。”
蒋尧单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可以不说,什么叫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痛快你也别想好过。”
李家同咬咬牙,开口道:“算了,小爷教教你,你去林榭阁,进门二话不说抱上去强吻,他保准缴械投降。”
“下流,我就知道你有不了什么好主意。”
“我下流?你问家异。”
李家异深思一阵:“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总比你在这儿趴着强。”
蒋尧绕着手指,认真思考起来:“行的通么?万一他把我推开怎么办?脸就丢大了,哎呀,想想都不好意思。”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李家同大笑,“丢脸对你来说重要吗?换个姑娘听见这个方法早就羞得躲起来了,你竟然动心了。”
李家异也跟着呵呵笑起来,蒋尧突然起身整整妆发,侧着头说道:“我这就去找他,哼!”
两人散去笑容,李家异略有担心:“大哥,她不会真去了吧?”
“放心,她有分寸。”李家同转而说道,“家异,前几日大哥心情不好,做了许多错事,你别放在心上,分店的事本就是无稽之谈,以后不提了。”
“说什么呢,李家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把生意看好。”
李家同拍拍弟弟肩膀,倍感欣慰,只是嘴边笑容并非那么纯粹。
嘴是痛快了,行动上却像个纸老虎,蒋尧哪会真去找林亦森,不过在街上转来转去瞎溜达。
林亦森过得也不舒畅,拽着罗茗借酒消愁。罗茗这次谨慎多了,上来就让兄弟先把账结了,他怒其不争:“不就是吵个架嘛,男子汉大丈夫多大个事儿啊!你横起来,直接去堵门道歉不就结了。”
“说得容易,她把我轰出来怎么办?”林亦森掏出项链,“看了吗?链子都还给我了,我不是不想去,就怕去了她摆明和我分手可麻烦了。”
“你林老板的厉害劲儿呢?”
“我现在就在品尝厉害带来的恶果,”林亦森攀住罗茗臂膀,凑近了解释着,“我和阿翘就是事儿赶事儿,我喝晕了她扶我一下,没成想抱上了,我们俩真是清白的,要我说多少遍才信呢!除了方雪我没有过别的女人,方雪也不是我的,我连碰都没碰过她,哪个男人像我这么素!没有嘛,说我为她守身如玉都不为过。”
罗茗被挑动了好奇心:“你当真没有过?”
“也不能说没有,”林亦森抽紧五官,“爹娘在时给我收过一个丫头,几次而已,后来病逝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蒋尧不知道吧?”
“这重要吗?”林亦森又往罗茗身边靠得近些,抓着他不住絮叨,“要紧的是我和阿翘没瓜葛,我和她在一起之后别的女人都没多瞧过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罗茗向后撤着身体,本能想离他远点,两个大男人凑那么近干嘛,“我原谅你了,问题是你跟我解释这么多有什么用啊!还有,别抱着我了,我又不是蒋尧的分身。”
林亦森耍起赖:“你说怎么办吧,说不出来我就不放手。”
“还能怎么办,拿出林老板的气魄,把蒋尧变成你的女人,项链不就摘不下来了嘛!”
林亦森松了松手,若有所思:“有道理啊!”
“有什么道理啊,你是弱智么?”罗茗笑着吼道,“那么做了蒋尧不更觉得你卑鄙肤浅吗?哎呦我的天呐,愁死人了。”
林亦森垮下脸来,脑袋顶在他胳膊上,一言不发。
罗茗接着说道:“说正经的,蒋尧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据我观察,她对你一往情深,摘项链许是一时之气,不会轻易提分手的。你正式道个歉,加紧脚步把该办的事儿办妥,对她的承诺言而有信,早点娶进门来比什么都强。”
“没错!”林亦森彻底松开罗茗,饮下一杯酒,“你现在就走,赶紧谈妥那批生意,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完事儿我就娶蒋尧。”
“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罗茗还想吃口菜,却被林亦森不由分说推出门外,他抬腿踢上一脚,“林亦森,老子就是你的工具!”
骂归骂,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到领导家门口,把门叫开,出来的正是领导太太。
“嫂子在家呢,没去逛街打牌?”罗茗嬉笑着问道。
“怎么,我在你们眼里就只会逛街打牌。”
“哪儿的话,嫂子贤良淑德,整个江城也挑不出第二个。”
“油嘴滑舌。”
“就你会说,”陈先生从房间走出来坐在沙发上,“你把她说得天上有地上无,弄得我都没有夸奖的余地了。”
罗茗给领导点上烟:“我说事实嘛!”
领导瞥他一眼:“你来找我肯定有事,”扭头冲着妻子,“程华,你去厨房看看加两个菜,一会儿我和罗茗喝点儿。”
“没问题,早让你把女朋友带来瞧瞧,到现在也没见成,下次再敢自己来,看我给不给你开门。”
“明白!”罗茗点头,程华满意而去,见嫂子走远,他坐到领导对面,拿起雪茄毫不客气的点上抽起来。
“你小子不好好做事,天天跑出去瞎混,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蹭饭呗。”
“再没正形我把你轰出去,赶紧说。”陈先生命令着。
罗茗吐出一口烟:“我想了想,生意不能再耽搁了,现下形势严峻,等着上面补给总归不是个事儿啊!”
“自然知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不是你让我暂缓安排,容后再说嘛,现在又来催我?”陈先生扬手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兔崽子,反正都是你的理。”
“你看,说着说着就急,在你跟前就没有一处地方没挨过打,”罗茗揉着脑袋,愤愤不平。
“打你是轻的,还有脸抱怨,你可有渠道?”
“货源是现成的,地下土坊,样品在王德那儿,您随时可看,到手后还可卖给其它人,总之有咱们的好处。运输通道嘛,还得依仗林老板那条线。”罗茗说得非常肯定。
“他愿意?”陈先生面露担忧之色,心里不太信任。
“为您效力是林老板的荣幸,之所以一直没有明确答应,是有担心在其中的,”罗茗说得煞有介事,“那条暗线好则好矣,就是太过危险,万一失了东西,有负所托,他不好交代啊!”
“那不能,”领导大手一挥,“你传话给林老板,他只需提供路线,沿途安排护送自有我们的人,失了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怕什么!”
罗茗一拍大腿:“有您这句话便妥妥的了,我明天就去找林老板谈。”
“价钱怎么算?”
“他抽两成。”
“两成?”陈先生明显不满,“你去告诉他,一成半,不能再多了,下月1号走货。”
“只是…这事儿要是被知道了……”
“又能怎么样?”陈先生斜乜窗外,极其轻蔑,“有胆子尽可放马过来,妈的,老子正好浑身痒痒呢!”
“得嘞,有您做后盾,林老板便没有任何顾忌了。”罗茗给领导的高帽戴了一顶又一顶,戴歪了的还会赶紧扶正,先生听得舒舒服服,半点不曾起疑。
泽尔找罗茗,见王德又在沙发上睡觉,屋内拉着帘子,遮得黑漆漆的。她转转眼珠生出一计,把辫子解开,打散放到面前,声音颤颤巍巍从嗓子里飘出来:“王~德~醒醒啊~我~死~得~好~惨~啊~”
王德突然从梦中惊醒,睁眼正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从沙发上窜起来蹲到角落里,埋着头边抖边说:“不是我别找我,我没杀你,别来找我啊!”
泽尔哈哈大笑,打开窗帘洒进光来,王德并没起身,依然蹲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泽尔有些怕了,不会真被自己吓疯了吧,怎会如此脆弱呢?她走过去轻轻拍了王德一下,王德惊得抱住脑袋:“对不起对不起,你快走吧,别来找我了,我那天喝多了,不该对你……”
“罗茗在吗?”关键时刻一个声音打断王德的话,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王德瞬间清醒了,他抹着额头汗珠眨着眼望向泽尔。
泽尔没有理睬门口,叉着腰俯视王德:“说吧,你喝多了对不起谁了?”
王德起身:“哪有哪有,一时噩梦罢了,”说着赶紧退到门口,略一点头,“大少奶奶来了,您请进,我先出去了,您和泽尔小姐聊吧。”
“哎…哎…你给我回来,”泽尔没有逮住王德,将头发梳回脑后,稍稍气恼:“你来找罗茗什么事?”
辛妮缓步进屋负手而立:“罗茗在吗?”
“他不在,没看我还等着呢嘛!”泽尔跳到沙发上坐下来,“找我未婚夫什么事?”
辛妮踱到窗前望着外边:“他不在我等他,与你可说不着。”
泽尔靠在沙发上摆弄指甲,不屑道:“他什么事都不瞒我,你不愿说可以,反正早晚他也会告诉我。”
“那你就从他嘴里听吧。”
“你别太嚣张,李家的少奶奶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靠着男人嘛!”
“你不靠男人?”
“不靠,”泽尔站起来抽出鞭子,“谁敢惹我,我自己就会还回去。”
辛妮挑起柳眉:“那个人是罗茗怎么办?我是说,如果对你不好的人是罗茗,你怎么办?也一鞭子抽回去?”
泽尔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你不用对我充满敌意,或许我们以后是很亲密的关系也说不定。”
泽尔忽然闪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试探性问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背后的月牙形胎记。”
辛妮大惊失色,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千万别声张,不想活了么?”
“所以,你是来找你原本真正的丈夫的?”
“我可不敢,”辛妮一下子笑了,“不怕你拿鞭子抽我吗?”
“知道就好,谁也不能跟我抢罗茗,蒋尧都不行。”泽尔又生疑惑,“那你来干什么?”
辛妮做了几次深呼吸,小声说道:“罗茗是我哥哥,我也是袁玫的孩子。”
“什么?”泽尔喊出声来,立马被辛妮捂住嘴巴,含糊不清的说,“真的假的,你和罗茗是兄妹?”
“骗你干什么!”
“那你还嫁李家同?”
“就是知道他没胎记我才嫁的,哪会明知是哥哥还在一起呢,”辛妮眼圈泛红,“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大哥,没想到就在身边,娘若知道了一定高兴,心愿也可了了。”
泽尔严肃起来:“不是想打击你,也不是我心狠,我真心求你不要告诉罗茗,更不要和他相认。”
“为什么?”辛妮不愿听从,嘴唇微微颤抖。
“这里面太复杂了,他漂泊多年,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李家大少爷,刚刚去世的李绍达是他亲爹,亲娘还是被亲爹害死的,你让他怎么承受?我是自私,总之我不想他伤心难过,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可是……”
“你若真疼他就该为他好,事实已经无法改变,知道真相干什么呢?”泽尔面色凝重,“还有李家同,他当得好好的少爷转眼易主,他会轻易退出吗?到时若对罗茗不利,你负的了责吗?”
辛妮明白泽尔句句在理,自己不该与哥哥相认,刚刚找到依靠的心重又堕入深谭,一瞬变回孤独冷寂。
泽尔握上她的手:“你放心,我会用我的生命照顾他对他好,求你把这个秘密永远咽下去好不好?哥哥已经找到,对你娘来说就是慰籍了。李家同仍旧是大少爷,你还是大少奶奶,不是很好嘛!”
辛妮泪眼汪汪,泽尔哪里知道她的苦痛,绝望的生活刚刚燃起一盏明灯,她伸出手便能抓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剥夺了。她还说不出半个不字,毕竟让哥哥幸福也是她的心愿,可,自己的幸福呢?余生真的半分指望也没有了吗?她推开泽尔,转身跑出房间,一直跑到江边画室,就是在这里,她亲眼看着李家同毒发坠江,脸上笑着,伤心追悔也曾漫上心头,如今物是人非,生活真是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李家同伤害她的时候,心里可会也有不忍和难安。她将双脚探进江里,原来只一点点就会冰冷刺骨,难怪他的人冷了,心也变得凉薄。
泽尔呆呆站在房中,她不后悔阻止辛妮,为了保护罗茗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可是……那个让王德胆裂魂飞的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