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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一招棋错

人间流连 雪人谷 6034 2024-07-11 18:26

  天空阴雨绵绵,乌云似被子里陈旧的棉花层层压在一起,边缘模糊,破败不堪。雨线穿起天地,如细针般掉落下来,撞向地面时瞬间溅成圆点,颗颗砸在吴拘心上。他撑着伞站在屋外,想被大风大雨冲刷得清醒一点,怨愤积在心口多年,大仇即将得报,自己却乍然失了前路,找不到往后前行的意义了。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他还是那个温文的教书先生安稳度日,如今又会是何般光景?

  “老大,大雨天怎么一个人站在外边?”景子打着伞跑了过来。

  “我在想当时遇见兄弟们一起山上时的情景,”吴拘仰着头,“我一介书生,你们怎么就愿意听我的呢!”

  这问题可难住景子了,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生活在他眼里就是这么简单,哪会专门找个时间思考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呢?老大问了,他也不好不答,搜肠刮肚想出一个理由:“你人好,兄弟们服你。”

  吴拘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可我带着你们上山做了土匪,这是别着脑袋过活的营生,官府追剿百姓喊打,一辈子没有前途,不定哪天就交代了。我是过不了正常日子的,可你们不一样。”

  “大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上山是我们自愿的,你没用枪指着谁,哪个愿意下山也从不拦着,你没亏欠过大家。”

  “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一辈子,你明白吗?”

  “哎呀!”景子拉住吴拘胳膊,“雨倒把你下得多愁善感了,要我看吴束说得没错,读书干什么,只会把脑子读坏,一天天伤春悲秋的。”

  吴拘双眼闪出亮光,赞叹不已:“行啊,你现在都知道伤春悲秋这个词了,看来没白读,我更得加紧盯着吴束了。”

  景子一边往回拽着大哥一边嘀咕:“有那时间还不如找几个人打一架练练手,劫货时成语又不顶用。”抬眼撞上吴拘警告的眼神,硬生生挤出一丝憨笑,“成语不顶用什么顶用?有文化总是让人高看一眼。”

  吴拘收回凝视随他进屋,思量一番说道:“等雨停了,你乔装进城找趟林老板,他那边应该定下日子了,记着不要直接接触,以免横生事端,拿到信息即刻回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景子自拍胸口,“我也想去看看蒋尧妹子,那姑娘有意思,能吃能喝的。”

  “带上坛好酒,让林老板转交就行,事成之前不要有任何接触。”吴拘细心叮嘱。

  “放心吧!”

  吴拘拉住转身欲走的景子:“一定注意安全,不知何故,我心里总觉得忐忑难安。”

  景子略略点头,凑近大哥耳边,沉了沉说道:“书读太多了。”然后闪身而出,躲过横飞有力的一脚。

  回到房间,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拿出顶帽子遮在头上,准备就绪,却被一人挡住去路,枪口正对他的眉心。

  “带上我,否则不让你出门。”吴束手持木头手枪,一本正经地威胁着。

  景子一愣,玩笑道:“你认得我?我可是乔装了好半天呢!”

  吴束瞥他一眼,放下手枪:“你这也算乔装?撑死了就是穿了身衣裳,没光着。”

  “小屁孩儿!”

  “你进城,我也要去。”

  “我不带。”

  “那你也别出门,”吴束挡在门口,“到时候任务完不成,看我哥怎么收拾你。”

  “到时候任务完不成,看你哥怎么收拾你!”景子含笑看着他,并不着急。

  “景子哥,哥,亲哥还不行么?你就可怜可怜我,再不出去我就要憋死了。”

  “好好好,你换身衣服,也拿帽子遮点脸,跟我同去。”景子受不住哀求,“只有一点,出去后必须听我的,你若不安分,下次休想再让我带你出去。”

  “是。”吴束一溜烟跑走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踏进城门。吴束激动得像只刚刚长满羽毛的小鸟,边笑边跑,就差飞起来了。看见什么都新鲜欢喜得不行,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举着玫瑰饼,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说话了,呜噜呜噜吵个不停。

  “你在附近逛逛等着我,我去趟林榭阁。”景子安排好吴束,独自去办正事。

  他走到林榭阁对面,来回溜达盘算,突然灵机一动,叫来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子:“糖给你吃,帮叔叔去那里送点东西。”

  小孩儿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蹦蹦跳跳的往林榭阁去了。

  林亦森正在后厅听文掌柜的工作汇报,接到伙计递进来的东西,拿在手中查看,他抬手示意文掌柜暂停,唤来木林耳语一番,又把东西交回给他,中间没有任何表情,木林随后出去,惹得文掌柜一脸茫然。

  景子在对街焦急等待,两只手掌对在一起不住揉搓,忽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与之交汇。两人相撞,鲜果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瞧我这眼神儿,”景子忙蹲下收捡果子。

  “没事,是我不小心。”木林也蹲在地上,双手撑开纸袋,低声唇语,“运货日期已定,下月1号出发,估计5号会到矛头山,你们在那儿动手,地图在这儿。”木林将刚才林亦森交给他的锦袋扔在地上,上面还绣着一只鹰头。

  景子往纸袋里装着鲜果:“收到,旁边这坛酒请林老板转交给蒋尧。”

  “一定转交,注意安全。”

  “请林老板放心。”景子将锦袋放回腰间,站起身掉头离开。

  木林拍拍纸袋上的土,拎着酒坛返回林榭阁。

  “交待清楚了?”林亦森眉目微锁。

  “是。”

  “那是……”转眼看见木林提着的酒坛。

  “哦,这是他们带来送给蒋小姐的,说是让您转交。”

  林亦森接到手里闻了闻,心下暗暗欢喜:来得真是时候,自己正愁没有借口找她道歉呢,理由恰好就跑来了,如果时机合适,两人还能对酌恳谈,恳谈中,或许亦可亲密一番,岂不美哉?犹自幻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木林傻眼:“少爷,这酒这么好么?”

  “哼!岂是酒好,分明又关乎那个蒋尧,老板,您最好别作他想。”文掌柜不知何时进来了,躲在远处冷冷扔过来一句。

  冷水正浇在林亦森头上,他撤下笑容,不予回应。暗道:我哪是请了个掌柜的,分明找来个爹,生意也管,谈恋爱也管。

  木林撇撇嘴,接收到少爷悄无声息的眼神,扭头出林榭阁去请蒋尧了。

  林亦森哼着歌,佯装没事,跟着出了店铺。

  “景子哥,我想买这个,”远远看见景子回来的身影,吴束叫嚷着挤到一个卖眼镜的摊位前,拿起一副圆框的黑色墨镜戴在脸上,“怎么样,好看不?”

  “不好看,”景子走上前帮他摘下,“你哪有机会戴?瞎花钱。”

  吴束一把夺过来:“我喜欢。”

  景子压低声音:“咱们是抢钱的,不是花钱的,快放回去。”

  “不放,”两人争执间,墨镜掉到地上,景子一个趔趄,正好踩在镜片上,整副眼镜顷刻粉碎。

  摊主见状犯了难:“两位,这回别争了,买不买您都得赔钱。”

  “多少钱?”景子边问边掏口袋。

  “二十块。”摊主伸出两个手指。

  景子停住掏钱的手,惊诧道:“二十块!你不去抢?”

  吴束小声念叨:“比咱都黑。”

  摊主不愿意了,脸上立刻黑了:“我明码标价,也没逼迫别人买,谁让你们给我踩坏了呢?是不是想耍赖不赔啊!要不咱们报官,让警察来断。”

  听到报官二子,吴束顿时软了下去,悄悄拽了拽景子衣角,景子会意,语气缓和不少:“老板,我们赔钱,可二十块也太多了,一时拿不出来啊!”

  “那就没办法了。”

  “别别,不信您看,我总共就这些,”景子扯起衣服,露出腰间钱袋,打开让摊主细看。

  摊主欲哭无泪:“我也不能自己干赔吧!”

  “我替他们给。”甜美温柔之声传来,白皙的手指夹着二十块钱交给摊主。摊主开心收下。

  两人跟住女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女子回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若真觉得不好意思,帮我把东西拿回家吧。”

  吴束和景子笑了笑,接过女子手里沉甸甸的物品,想这女子也是个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否则怎能买了那么多东西,还能出手帮助他们。

  行至门口,女子推门相让:“进来歇歇喝杯水吧。”

  “不好吧,”景子推辞着。

  女子没有继续相让,只是自顾自往里走去,他俩对视一眼,急急跟上。院子是一般的独门独户,并无想象中富贵气派,看起来只比普通人家稍好一点儿,丫头伙计一概没有,全部靠眼前这位娇弱单薄的姑娘。景子垂下眼去,顿生怜爱维护之心。

  二人进到厅中,女子摆上瓜果点心,吴束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景子往四周看了看,稍稍存疑:“你一个人住?看你打扮应是成婚了。”

  “我…不是,他晚上回来。”女子回答道,言语间并没出现丈夫这个词。话音未落,门口便响起一个油腻腔调的男声。

  “琪琪,快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咕噜噜一溜小跑,尤炳道出现在眼前。

  吴束停下咀嚼的动作,呆愣愣起身站着,景子大吃一惊,双脚交替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二位是?”尤炳道胖脸油亮,开口问道。

  “哦,他们是我远房表哥表弟,刚才在街上遇到,便邀来家里坐坐,”路琪说着贴近他身边,“你不介意吧?”

  尤炳道对美女撒娇一向没有抵抗力,颧骨隆起,悠悠道:“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喜欢,让他们常住都没问题。”

  “瞧你说的,就是坐坐吃顿饭,你让人家住人家还没时间呢!”路琪一阵娇笑。

  景子内心翻江倒海,尤炳道这个老**,祸害完一个又一个,好好的姑娘竟然甘愿守在他身边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宅,如若跟我,我定然好好对她……又一转念,仿佛明白了吴拘在雨中对他说的话,自己也不过是个毫无前途的土匪,酸涩从嗓子里冒出来,先前的豪放一下子消失殆尽。

  吴束不会掩饰,气冲冲往外走:“我不吃,该回家了。”

  “小兄弟对我有意见?”尤炳道上下眼皮碰了碰。

  “哪有哪有,这孩子是在跟我置气呢,”路琪拉他回来,“怪我多年也不回去看看。”

  景子见势头不对,上去按住吴束,笑着说道:“饭就不吃了,看到你生活得好家里就放心了,那个,我们先走,有时间再来。”

  路琪瞄了眼尤炳道略带不满的表情,回道:“那便算了,有机会我定回家看看,路上小心。”

  吴束甩着胳膊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景子抱拳告辞也随他出门,两人一前一后赶路,已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急于出城,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躲在暗处一双注视的眼睛。

  房间内,尤炳道鼓着腮帮子:“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我的身份…你也知道,诸多不便。”

  路琪将茶碗扣在桌上,撅起小嘴:“你的身份,我就不能见人了是不是?天天在这儿,闷也要闷出病来,你答应娶我进门什么时候兑现?”

  “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尤炳道陪着笑凑上去,“只是没有名分而已,生活上从没亏待过你啊,事实上我也是更疼你的。”说着摸上她的腰。

  “拿开你的脏手,”路琪瞥他一眼扭过身。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那些东西全由你处置,我再不过问了还不行吗?”

  “真的?”路琪霎时高兴起来,“所有送礼的钱和东西都给我?”

  尤炳道咧开大嘴:“给你,本来就是你收着,还不是随你花!”

  路琪巧笑着钻进胖子怀里……

  林亦森提着酒坛来到上次两人见面的银杏树林,木林按照他的吩咐去请蒋尧了,转交礼物这事儿真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半点也不刻意和尴尬。想着一会儿见到蒋尧时的说辞,反复对树练习,原则只有一个,无论她言辞多激烈态度多刁蛮,自己也不能发脾气,按头赔礼道歉就对了。

  左等右等,见到的却不是蒋尧,而是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木林。

  “她不来?”林亦森急上眉梢。

  “不,不是啊少爷,我压根没见到蒋小姐,李少爷说她出去了。”

  “李家同?”

  “是李家二少爷。”

  “她去哪儿了?”

  木林露出难色:“您还是不要知道了。”

  “什么话?快说!”

  “嗯…李家大少爷带蒋小姐到郊外散心去了。”木林闭紧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林亦森仿佛掉进冰窟窿,顷刻被愤怒淹没,自己每日忧心忡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她,可她却好,还有心情跟李家同出去玩耍,孤男寡女去到郊外,这都什么时辰了,回不来岂非又要在外过夜!那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林亦森每根头发都在冒凉气,堵着一口气: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回事,我也不必上赶着了,这点骨气还是要的,想让我再给你道歉,除非我林字反着写。

  他把酒坛砸在地上,指着木林吼道:“蒋小姐若是再来找我,一律不见。”

  木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大气儿也不敢出,心里却有数得很:我可不拦着,凭蒋小姐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少爷屁颠儿屁颠儿傻笑,到时候翻旧账,我又得挨上几脚。

  蒋尧真是冤枉,她是被李家同硬拉来郊外的,说是陪她散心,还不是他自己憋闷想出来写生,拖来一个现成的模特嘛。她坐在草地上,头扬至45度角遥望天空,双手撑在身侧,俨然一个活泼的文青。殊不知蚂蚁虫子一直往她身上爬,阳光虽不足了,但也是直勾勾的射着她。

  蒋尧忍无可忍:“你到底画好没有?我腿上叮的全是红点,脸也是,被紫外线晒得老了好几岁,你要是画得让我不满意,头给你拧下来。”

  “唉,粗鲁,好了好了,你过来看吧。”李家同收拾着画笔用具,唤来蒋尧。

  蒋尧跑至身边:“你这…画得一般啊,连脸都看不清。”

  “多新鲜啊!”李家同呛声,“我是整体构图,你得被周围景色烘托着,光画你,那还到郊区来干嘛,直接画室得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画工一般。”

  李家同深呼吸一下,尽量抚平情绪,逗弄她:“想要特写好办啊,下次你来画室,我给你专门画一幅,没有景色全是你。”

  “活腻了吧!”蒋尧追着李家同打,李家同哈哈笑着向前跑去躲避拳头,突然一个急刹车,他拦住蒋尧,一把捂住她嘴巴,透过树枝往那边看去。一个身着军装的人走下渡船,其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威风凛凛不输罗茗,他四下看了看,面上不见半点波澜。远处来了几个迎接的军人,为首那人立正行礼,口中说道:“刘军长,辛苦了。”

  李家同和蒋尧目目相觑,看来从此之后江城不只一位罗军长了,李家同深信,这是一个绝好机会,林亦森独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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