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茗在得知真相后开始了自暴自弃的生活,每天晚上回家就坐在客厅里喝酒。起初,蒋尧没当回事,觉得他一时难以接受身世也是人之常情,放纵一段时间就好了,想不到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如此,丝毫没有要恢复正常的意思。
“你还要这样多久啊?”蒋尧实在看不下去,对喝得迷迷糊糊醉在沙发上的罗茗喊道。
罗茗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合上,一声不吭。
蒋尧强行把他拉起来,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醒醒酒吧,你总不能以后都靠喝酒过日子啊。这样吧,明天我把泽尔叫来,你们俩好好谈谈,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瞒你的……”
话未说完,就听身后一声巨响。
蒋尧一惊,赶紧回头看,原来是罗茗将手中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热茶洒了一地,溅出的茶水在地上冒着热气,还有一部分洒在他身上和手上,此时右手被烫红一片。
“这是干什么?发酒疯呢?”蒋尧小跑着去卫生间拿了浸过凉水的毛巾出来,坐在沙发上帮他敷着手,“一会儿肯定都是水泡,你心里有怨气我能理解,可也得体谅她的苦心,她也是不想你搅进这趟浑水。”
罗茗噌地收回右手,明显表示抗议。蒋尧也急了,把毛巾丢到一旁:“我不管你了,随便吧。”接着起身回房。
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她越想越不对,这种时候自己万不可先急躁,身世对罗茗是个巨大的打击,他有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泽尔想当然的为他好虽然算不上错,可却结结实实伤害了罗茗的感情。他一直以孤儿身份生活,好不容易得知自己有个妹妹留在世上,本可以相认,却被无端横加阻拦,直到妹妹去世才真相大白,整个过程连问都没问过他一句,自己深深信任的人打着爱他的名义,让他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站在罗茗的角度,蒋尧一下子明白了他此时的心情,可事已至此,谁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蒋尧蹲在地上,将茶杯碎片一点点捡到手心,忽然一阵刺痛,鲜血从掌心流了出来。
敲门声响起,蒋尧扔掉已捡起的碎片,走过去开门,林亦森迈步进屋。
一眼看见流血的手掌,于是抓过她的手,关切道:“受伤了?怎么弄的?”随后看到满地的碎片和摊开的水印,再往右边扫视,罗茗歪靠在沙发上,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他又喝醉了?所以弄伤你是不是?”
“没有,是我不小心把茶杯掉地上了,捡的时候没注意。”蒋尧轻描淡写地回应。
“我先帮你擦药,”林亦森拿来药箱,两人坐在一旁处理伤口,边擦边说,“知道他发疯就离得远点儿,实在不行叫我来,你自己哪里弄得了。”
“没那么严重,只是个意外,”蒋尧解释着。
林亦森对蒋尧很是心疼,抬眼看看醉成泥的罗茗,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走过去拽起罗茗衣领,怒道:“一个大男人这么点儿事儿都承受不住,天天烂醉如泥的给谁看呢?我把蒋尧托付给你照顾,你倒好,直接给我弄伤了,”他挥起拳头,“是不是打你一顿才能醒?”
蒋尧赶紧过去阻拦,拉住林亦森手臂说道:“不许动手,都说了是我自己弄的,你好好劝劝他,别再激化矛盾了。”
林亦森放开手,往后撤了几步。
罗茗跌进沙发里,冷笑一声坐正身体,开口道:“林亦森,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可真会本末倒置,伤手和伤心哪个严重?是谁向全江城公布要娶蒋尧,结果临时改戏,让她沦为笑柄的?”他动动食指,继续挑衅,“打我来吧,我不还手,我现在巴不得谁能打我一顿。”
“你……”林亦森被说得全身发抖,气却消了大半,字字句句都扎在心上,令他不敢再与蒋尧对视,是啊,如今他以什么立场去为蒋尧出头呢!
“好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又拿回来说,有劲吗?”蒋尧率先打破尴尬,拽了拽林亦森,“劝劝他吧,好好劝。”
“算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林亦森叹了口气,明天叫泽尔来劝吧。今天我留下照顾他,你回房去睡!”
蒋尧点点头笑了一下,连带着林亦森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转天,蒋尧一早就去找泽尔并把她带回罗茗家,一路上,泽尔少有的文静无话,明显心情不佳。
推门进屋,林亦森正站在窗前抽烟,回头与蒋尧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还没醒?”蒋尧问。
“你看他昨天醉成那个样子,中午能醒就不错了,”林亦森朝泽尔点头道,“你们好好谈谈,总该把心结打开才好。”
泽尔满脸担忧,心下不安,调转头想要往外走,说道:“算了,我还是先走吧,等他消消气再说。”
“诶?你什么时候变得畏畏缩缩了,以前的劲头呢?”蒋尧拽住她,“今天必须解决,还想逃一辈子么?”
“唉……”泽尔叹口气,愁眉苦脸的坐在沙发上。
“别抽了,”蒋尧夺过烟,冲林亦森说道,“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你和阿翘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好好的,干嘛又提这个?”林亦森脸色瞬间黯淡。
“不提也不代表不存在啊!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林亦森回道:“我正在努力,事情还有转机,你相信我。而且,刘百盈是不会让我娶阿翘的,这事儿说来蹊跷,他本来一心想拆散咱俩,可如今又不得不绞尽脑汁让咱俩复合。”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蒋尧坐在泽尔旁边,一样地愁眉不展。
三人一时无话,头上似乎全都笼罩着乌云,没有人知道,江城的天空什么时候才会放晴。
林亦森挨着蒋尧坐下,握上她的手:“对我有点儿信心,俗话说好事多磨,这事儿我指定办到。”
蒋尧忍不住笑了,侧过头看着他,无奈道:“再来一次我可就结第三次婚了,全江城……啊不,估计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我也真是绝了。”说完托着下巴望向远处。
“我不介意不就得了。”
“你有资格介意么?”蒋尧瞪他一眼。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快接近中午,罗茗的房门才打开。
“你可算醒了,”林亦森站起来说道,“咱先一起吃个饭,吃完饭你和泽尔好好谈谈。”
罗茗盯着泽尔看了半天,眼神中闪着复杂的情绪,淡淡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泽尔呆了半秒,站起来跟着他走进房间。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蒋尧心里蔓延,她总觉得罗茗这次反应得极为反常,似乎身世上的打击远没有泽尔替他自作主张来得巨大。
“他们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林亦森不以为然,“无非就是闹闹别扭,泽尔好好认个错也就罢了。”
“你刚才看见罗茗的眼神了么?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你是被最近接连发生的事吓着了,他们感情那么好,能有什么大事?咱俩都能继续在一起,更何况他俩呢!”说着趁其不备在蒋尧脸上亲了一下。
蒋尧假意恼火,打了他一巴掌,说道:“好了,现在说正事呢,你还闹。”
“我也是正事啊!”林亦森作势探上前去,刚要继续逗她,却见泽尔哭着跑了出来,半秒都没停,直接奔出门外。
蒋尧赶紧追了出去。
“让你好好谈,怎么还谈哭了呢?”林亦森边说边走进罗茗房间。
罗茗此时坐在床边神情严肃地吸着烟,回道:“刚刚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俩正式分手,没余地可讲。”
“她是有不对,但也算情有可原,人家一心对你,你怎么连点情分都不讲呢?”林亦森站在他面前数落道,“分手分手,这两个字那么好说出口么?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罗茗一句话也不辩驳,只是坐着吸烟。
“好不容易走在一起,轻易散了值得么?你看我和蒋尧,面对这么多困难都还在坚持……”
“说完了吗?”罗茗从烟雾中问出一句,“说完了让我自己静静。”
“懒得管你,”林亦森回到客厅,正对上开门进屋的蒋尧。
两人用眼神交流询问,彼此皆无进展。
罗茗这边自暴自弃,刘百盈那儿也无心军务,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许玉怎么就变心了呢?若说她一心要嫁林亦森,可观察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私下里似乎并无过多的交集,林老板可还整日惦记着蒋尧呢!那会是什么叫她一直对自己非常抗拒呢?
半小时后,他又一次出现在闲庭的正厅里,伙计问都没问,直接引路往阿翘房间去了。
阿翘示意伙计退出去,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又来了?军中不忙么?”
“我得赶在忙之前来找你问清楚,否则一旦该上战场了,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何光景。”刘百盈心里着急,面上强自隐忍不发。
“没有为什么,时移世易,都过去了,你也放下吧!”
“不可能,我必须知道原由,”刘百盈忿然道,“我苦等多年,怎么会轻易死心。”
本不想说得那么直白,但刘百盈纠缠不休,阿翘没有办法,只得回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从前你正直善良,绝不做害人之事,可现在……到底是位高权重,人也变得精于算计了,”阿翘顿了顿,“或许你从未变过,只是身份低微时没有显现出来罢了,我终究不够了解你。”
“处于下风时算计着怎么往上爬,位于上风时又得想着如何守住荣耀,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刘百盈保证道,“你若不喜欢,我从今往后再不行勾心斗角之事,全都听你的,行吗?”
“你做得到?”
“做得到。”
“好,那你不要再和李家同同流合污,帮林老板和蒋尧重归于好。”
“我就知道是为了他,”刘百盈想怒又不敢怒,将拳头捶在桌子上,“他有什么好?”忽然转念一想,即刻释然,“不过让他和蒋尧重新在一起也不错,至少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阿翘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托着下巴,无奈道:“打我主意的只有你吧。”
刘百盈眉眼含笑,走过去牵起阿翘:“我是真心实意,只要你肯接受我,不要说只是让林亦森娶了蒋尧,就算给他寻再多的女人也不成问题。”
“唉!”阿翘叹了口气,缓缓道,“跟你终是说不明白。”
正在这时,唐朝阳走了进来,看见两人牵起的手,怒气登时冲上头顶,顾不得刘百盈首长的身份,冲过去分开二人,说道:“你又来骚扰阿翘,我在这里一日,便不会叫你得逞。”
阿翘一时语塞,好不容易稳住刘百盈,没想到唐朝阳如此冲动。
刘百盈不怒反笑,还是轻蔑地嘲笑,语带调侃的说道:“唐署长是在跟我说话?这是我未婚妻,何来骚扰一说啊!况且……就算质问我也应该是林亦森吧,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替他出头?我看不像啊,”忽然收起笑容,眼中射出寒光,“上次没办你通匪,你就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了是吧,署长的位子坐够了?啊?”
阿翘赶紧出来解围,劝道:“唐署长不是那个意思,闲庭在他管辖范围内,保护我们也是他的职责。”
“我是首长,又不是地痞流氓,他保护什么?”刘百盈喊道。
“我就是不想让你骚扰阿翘,她已经表明立场,不想嫁给你,你何苦还要纠缠?”唐朝阳完全不输气势,事实上经过上次一事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英雄主义是会传染的,尤其是本身具有超强正义感的人,他亲眼看着林亦森罗茗如何对朋友不计后果的帮助付出,亲眼目睹吴拘如何笑对生死,心里早已慢慢与他们站在一起,因此,现在没有惧怕和顾忌,只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阿翘当然心知肚明,欣喜于唐朝阳与自己站在一边,但又不免为他担忧。人家的正义是有谋划的,可他就是愚蠢的硬碰硬。还没想完,耳边竟然又传来一句更加令她吃惊的话。
“你不必把林亦森当成敌人,他喜欢的是蒋尧,我才是真正爱阿翘的。”
刘百盈轻挑眼眉,充满挑衅地询问道:“又怎样呢?你想和我争?”
“我没资格和你争吗?”唐朝阳像是开闸的江水,任谁也阻拦不住了。
阿翘闭上眼,实在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事情却出乎意料,刘百盈没有拔枪,他走到阿翘面前,微笑道:“军中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那个神经病我不会放在心上,等闲下来再来找你。”
阿翘难以置信,不禁问道:“你这就走了?”
“对啊,”刘百盈仍旧面色和煦,“你不喜欢我打打杀杀的,我自然不会轻易动气,再说了,他也不值得我动气,哈哈,”说完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离开,出门口的瞬间一秒恢复严肃脸,眼神幽深凛冽。
“你也走吧,”阿翘回身说道。
唐朝阳还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懊恼,自己这根直肠子怎么一点儿都不会拐弯呢?总是轻易就被别人逮到把柄,三两下就算计了去。他慢慢往外走,身后飘来阿翘的声音。
“放心,我不会让刘百盈伤害你的。”
唐朝阳继续走着,眼里涌出泪水。
刘百盈回到军部直接来到首长办公室。
“去把罗茗那个混蛋给我叫来,到底还想不想干来句痛快话。”陈宏昌怒气冲冲。
“您别跟他置气,他愿意歇就歇着去,有事儿我先替他担着,”刘百盈说道。
“你担着?俩人冰释前嫌了?”陈宏昌敲敲桌子,“你怎么打算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哼!”
“您别这么想我啊!天地良心,我真是好意,”刘百盈解释着。
“罗茗是不是因为与林亦森合伙做生意的事故意躲着我啊?”
“应该不会,”刘百盈计上心来,趁机劝谏道,“我倒觉得与其拿蒋尧威胁他,令他心生反感,不如攻心为上,拿这门婚事为诱饵,拿好处办事总比被枪指着更容易尽心尽力,同时还能彰显您的大度。”
陈宏昌略一思索:“嗯,言之有理,罗茗太感情用事,这事儿你去办,务必给我办成。”
“交给我您就放心吧,一准儿成!”刘百盈拍着胸脯保证,转而展开笑容,说道,“事成之后您能不能帮我做主娶阿翘为妻?”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目的,要不能这么尽心!”陈宏昌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一个个全都这样,扶不上墙,”他深呼一口气,“算了,我应了你。”
“得嘞,我这就去办!”刘百盈心里笑开了花,兴冲冲出门往林榭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