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姝再次来到了先前梦里的那个戏园,这次她直接出现在了后场的梳妆台前。
此时的化妆间空无一人,葵姝仔细听了听外场的声音,隐约有摆弄桌椅的声音。
“丹凤,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宁的,这都快要开始上妆了,走个路还跌跌撞撞的,待会儿上台可别出错啊!
近来咱们戏园生意才好起来,东家可都指望你给造红利。你可要小心啊!快快打起精神来,带着我们一起升官发财!”一道少女的清甜声响起。
“斐婳,你别瞎说!以后这种话不要再当着别人的面说了,班主听见了会不高兴的。我没事,我们快进去梳妆吧!”丹凤说着走进了屋内。
‘罗岚!’葵姝看着丹凤那张男生女相和失踪的罗岚一模一样的脸,低呼出声。
就见丹凤径直走向自己所在的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对着镜子拆开自己头顶高高竖起的四方髻。
发绳一松,满头青丝落在丹凤瘦弱的肩头,一副我见犹怜的美感瞬间袭来,就连他那天生淡弱的眉色,似乎也在诉说着主人的阴柔。
葵姝痴迷的看着那似弱柳扶风的男人,忽然想到一个词:戏子误人。
后场陆陆续续进来许多准备上工的伶人,在一阵紧张的喧闹声中,丹凤手脚麻利的为自己上好妆,盘好头发,又游刃有余的换上戏服,带着之前对话的小姑娘斐婳一起往后场通道走去。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换了一副精气神,还时不时的掉两下嗓子清唱几句,全心全意的为待会儿的演出做着准备。
随着场外几声锣鼓梆子的鸣响,丹凤的好戏即将开场,他深吸一口气,撵着碎步往台上走去,不多时便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鬼魂葵姝’见状淡定的从戏台上飘过,自己在台下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席地而坐,认真的看起戏来。
看着看着她心里不禁纳闷起来:这丹凤怎么回事?两次见他唱的曲子都是这些不太见好的本子,上次是《游园惊梦》生生死死的,这次又是《汉宫秋》女主最后直接就嗝屁了。就不能唱点平安顺遂的戏么!
想归想,并不妨碍葵姝继续听戏,听着听着葵姝就想和身边的看客一样嗑点瓜子喝杯小茶,只可惜自己现在并不是实体,只不过是易牧前世的一个窥视者而已。
就在她无奈之际,葵姝忽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铃响。
一声、两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在召唤着她。
葵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观众席,并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那铃声似乎是从戏院外传来的。
铃声越来越清晰,葵姝转回头看了看台上舞着水袖的丹凤,最终还是没忍住起身往戏院外的铃声追去。
葵姝来到戏园门外,就见一名破旧短衣打扮的精瘦男人,趁着夜色匆匆走过,而那铃声正是从他腰间挂着的铜铃中传出的。
那人走的极快,葵姝抬脚跟了几步,就见周围的景致飞速倒退,她跟着那人来到了位于山腰的若觉寺外。
男人在山门外停下脚步,在一旁的树丛中潜伏观望起来。
他要干什么?葵姝奇怪的想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人有动静,她便自顾自的在山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渐渐地天色开始发亮,山门自内向外打开,有两个僧人拿着笤帚走了出来,伴着晨露开始清扫起台阶来。
葵姝也不好再坐着,那两个和尚也不言语,认真的扫着台阶,忽然其中一个和尚抬头望着葵姝身后的台阶,笑着说道:“来啦!”
一只毛色鲜亮的银狐从葵姝身后蹿出,它来到两名僧人的脚边,快速的亲吻了一下他们的脚背,又一个闪身蹿进了寺庙中。
葵姝一时好奇也跟着跑了进去。
这丹凤到底要干什么?一会儿唱戏,一会儿来寺庙?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难道是这里的常客?
葵姝一路小跑跟着银狐来到了寺庙的主殿前,殿内传出僧侣们做早课的诵经声,银狐在殿外的大门边蹲坐下来,低着头认真的听着里面的颂吟声,长长的狐狸嘴不自觉的咧了开来。
‘我的天,这也行?’葵姝惊奇道。
直到早课结束,那只银狐也不曾挪过地方。僧侣们做完功课陆陆续续的出了主殿,准备做各自的事情,众人路过大殿门口都十分熟稔的伸手摸一摸那只银狐圆润的小脑袋。
那银狐竟也不抗拒,眯着狐狸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幅油光水滑的银色皮毛上竟萦绕这一层淡淡的紫光。
‘易牧?’,葵姝见此心中一动。
‘是了,丹凤说易牧为了救他,才将他的魂魄与狐妖真身一起封进魂瓶之中。也就是说易牧才是真狐妖,丹凤曾经是人。’
等僧侣们都离开后,那银狐才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甩着那条漂亮蓬松的大尾巴,大摇大摆的往山门外走去。
‘不死之尾!这哥们也真是心大,就不怕被其他妖怪盯上。’才念叨完,葵姝忽然想起山门外那个潜伏在树丛中的人,顿时心中暗叫不好。
她疾步追了上去,那银狐的脚程也是相当快的,一不留神就已经来到山门外,葵姝虽然知道这梦境中的人事物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
‘小心!’话音刚落,那银狐就踩着了什么东西,一声悦耳的铃响传来,银狐应声倒地,一前一后四只足被两道红光牢牢锁住。
银狐见状慌张的扑腾起来,那个精瘦男子见猎物得手,便从树丛中起身,飞快的跑了过来,从后腰掏出一个麻袋,将那银狐兜头装下,转身几个箭步就往山下跑去。
葵姝一路尾随那人来到了一座赌坊的地下室,就见那男子正在和一个披着黑麻衣,头戴兜帽看不清模样的人交易着什么。
“琵琶主,您看!我这次带来的货,可是在若觉寺受高僧点化、潜心修佛的灵狐啊!看看这条漂亮的大尾巴,你们妖族食之可增加百年妖灵。您看这次的价钱能不能,再加一成?”那精瘦男子谄媚道,扯开布袋给那人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又紧紧捂住。
“哼!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就这点出息!不过这次的货的确不错,说罢!这次想要什么?宅子、财宝、女人,还是想要官职?”
那人漆黑的兜帽下传出一个女性老者的颤音,一只布满褶皱和黑斑的老手自她的衣袖间探出,那五根手指尖的指甲漆黑细长,她摊开五指在那男人面前比划了一下。
“宅子!我要大宅子!就要这京城内的大宅子!”那男子兴奋道。
“嗬嗬嗬!拿去!”那怪人阴森的笑着,一挥手,一张地契自虚空飘落在地砖上。
“哎嘿!多谢琵琶主!谢谢您!下次再有好货,小的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男人兴奋的说着,手脚并用的低头弯腰捡起地上的地契。
道完谢,他便快速的转身往外走去。
才走出几步,就听噗噗几声轻响,男人忽然不受控制的仰起头,胸膛也呈现诡异的角度向前凸起,他瞠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额间的青筋暴露。
就见琵琶主再次探出那阴森可怖的鬼爪,五根透明的丝线自她的五指飞射而出,穿透了那男子的后背,一道道暗红的血顺着丝线流向琵琶主的体内。
葵姝看着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入梦前,青衣给自己施引魂术的情景,她开始担心自己要是太晚醒来,那会不会极有可能不是自己死,就是易牧亡。
很快,那人变成一具干尸倒在了地上,掩在黑袍下的琵琶主也顾不上收拾地上的尸体,鬼爪一挥打开了那个麻袋。
一只漂亮的银狐从袋中冲了出来,它居然弄断了拴住他四肢的红绳。
就见那银狐极其敏捷的攀着琵琶主的黑袍,往她的脸上扑去,两只狐爪迅速的捕捉到那兜帽下仅剩的两只浑浊眼球,银狐用力一掏,那两只眼球瞬间干瘪,落在地上。
一阵似乌鸦般的凄厉嚎叫响起,琵琶主捂住了自己的面部,大喊着:“眼睛!我的眼睛!”
银狐一个漂亮的回旋落地之后,快速的向出口冲去。
身后的琵琶主似乎察觉到银狐的意图,便开始释放无数的丝线开始追杀银狐。
幸亏银狐速度快,只是尾部被丝线划了几道深深的口子,它争分夺秒的冲出了地下室。
只留身后的琵琶主悲惨的嚎叫:“你回来!回来!我看不见!没有你,我会死的!你给我回来!”
葵姝看着瘫坐在地上胡乱摸索的琵琶主,即使疼痛难当,也不见她将头上的兜帽取下。
她下意识的贴着墙壁,避开那琵琶主,往银狐离开的方向追去。
银狐逃的很快,葵姝来到赌坊外时,已经不见它的踪迹,只有地上落着断断续续的血迹。
追出去十多米,那血迹便不见了。
葵姝丧气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眼前的景象飞速闪过,她瞬间来到了戏园的后院之中。
这里是那些戏伶居住的地方,院子虽小但胜在花木繁盛,园中还有一小块假山小景。
“丹凤!丹凤!你在哪儿?班主找你!”斐婳清甜的嗓音再次响起。
‘还真是一只黄鹂鸟!’葵姝闻声暗叹。
“来了!”丹凤在那小假山后站起身子应声,又低下身子挪动着什么。
葵姝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便是丹凤小声的说道:“你先乖乖在这里带着养伤,我晚点再来看你!”
也不见低下的人应声,丹凤便绕过假山,匆匆离去。
葵姝好奇的跑到假山后面一探究竟,就见那被树枝挡住的假山底部的小洞中,卧着先前那只受伤的银狐。
‘原来,你被丹凤救走了啊!然后,你心存感激便以身相许了?那这故事还蛮俗套的!不过我喜欢,越俗套越有人听嘛!’葵姝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