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一路奔波回到歧楼,天色已晚,恰逢歧楼内的说书悄然开场,沈汐路过大厅时顺耳听了一段:
“…世人皆道相思苦,但问谁人不相思。近日兴起的相思门可是令人有情人艳羡又令无情人止步之地呀……”
相思门?和那女子有关吗?沈汐悄悄伫立在大厅侧边侧耳倾听。
“嘭,”沈汐不慎被撞了肩头,抬头入眼的是一位清新绝丽的女子,此女子施施然低首赔罪,光洁细腻的颈脖露的恰到好处,三分魅惑三分柔情三分欠然:“公子莫怪。”
只可惜,还有一分是沈汐的铁石心肠。
他心挂着说书老人的情节,心不在焉的道:“是我不小心…”
女子还未来及答话。
只见荀歧伸手在两人中一拦,平静道:“借过。”她这动作分明打算从两人中间走过,迫使两人不得不各自后退一步,距离立时宽阔了些。
竹七有模有样跟着一同穿过,口中道:“多谢。”嘻嘻。
女子可能平常还没被人如此忽略,毕竟不发一言,仅凭一张脸就足够倾人倾城,还未施展开,就来了一个不解风情之人,居然有一还有二?!顿时,脸色微变,低头不语,一派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沈汐站在原地有些窘迫,见女子委屈难受,以为时自己撞疼了,一面低声歉意连连却也跟着转身离开。
只留下那女子虽还低首,胸口却起伏难平,手中帕子紧紧的攥着。
荀歧察觉沈汐跟上,头也不回,道:“鬼君印,还在吗?”
沈汐探查都没有探查,说道:“在的。”
竹七却突然聪明一回,“她是故意的?”
沈汐觉得不大可能,道:“怎么会呢,不要小人之心,谁会知道我有这枚印呢。”
竹七一想,唔,是哦,有道理。
“那可不一定。”祖龙神老头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沈汐向楼内大厅张望,客人三三两两的喝着酒,不禁询问道:“您这说书说完了?”
老头一脸神秘:“书无止境,说自然也不能尽。”
沈汐并未听全老头方才的说书,还是有几分想听的,之只是见荀歧并无甚兴趣的模样,倒是不好开口。
倒是竹七有些跃跃欲听,几人来到内室时,他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祖爷爷,你先说故事!”
老头刚欲开口,忽然侧目一瞪,凝视沈汐周身许久,眉头微拧,道:“暮清,小四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
“微弱?”沈汐心头一紧。
“龙族之间有彼此特殊的气息味道,你的身上只浅浅残留着小四的味道,一二三应当都在你怀里,只是小四应当是不在你身上。”老头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吓死我了!祖爷爷!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以为小四出事了!”竹七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嚷嚷着。
荀歧不发一言,只垂目凝望着手里的水杯,杯中的水一圈一圈的泛着涟漪。
沈汐目视老头:“小四是不见了,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随后将在南冥洲发生的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这么说,那白衣女子就这样走了?”老头语带黯然,微微摇头晃脑,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果然,只在乎了那名白衣女子。
竹七却还跟着摇头晃脑,语气也颇有些郁闷:“这一趟白跑了,什么都没做成。”
沈汐将怀里的一二三掏出来,只有小三还是清醒的,老头盯着还是原来细条条样子的小三望了许久,似有震惊,张张嘴,迟疑几番,才道:“小三就没吃什么吗?”
沈汐与荀歧对视一眼。
小三也望着老头不言不语。
沈汐斟酌着开口说道:“祖爷爷,您若是有事需要我去做,我定然是义不容辞的,毕竟是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您多疑,您甚至教好了一二三四,这让我很不解,若是为他们好,我自然会去做的,何必...”
沈汐话未尽,但是小三显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垂着龙头时而瞥眼沈汐时而又向老头的方向犹疑,只见他“呲溜”一下蹿出门外。
小三是个很有自尊的龙,四条小龙也时常一起,从不分开,早在西洲的时候,就一起陪着沈汐。
小三不可能会对小四漠不关心,而当时小四明显生死未知,他却很淡定,说明他知道小四在找的是什么,也许小四真的受到了召唤,也许他内心是知道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才会在沈汐荀歧都防备的前提下,仍然坚定的要靠近,在沈汐停驻脚步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跳进那个池子,才会在获得灵力足够使自己更加壮大之后,两次抬着巨大的龙头对着沈汐,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
而当时小二睡着了,小三明显也很渴望这样“龙族应有的样子”,却还是打着哈欠说“暮清哥哥,我不需要外力”这样的话语,这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但是沈汐哥哥你别替我找,我会自己修炼。”
何况,出门前,他们四个的气氛就不是太好,,这样结合着想想,一切都可以想通。
老头望着小三离去的方向,一脸慈爱,回过神,凝视着沈汐,斟酌道:“暮清,你绝不是,仅仅有这些发现吧?”
沈汐也凝视着老头的眼睛,此刻的沈汐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他的眼里,还迸发着神采奕奕的光,一种不放弃的光,渴望的光。
竹七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却还是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正营,虽然一口一个祖爷爷,但是该防卫时却没有半分犹豫,原本与老头在一块儿坐着,闻言瞬间跳起,手中执剑护卫在沈汐的身前。
沈汐被他这番动作,猛地吓一跳,苦笑不得,吩咐道:“竹七,你去看看小三去哪儿了。”
竹七有些不放心,看看自己少主身边还在对着水杯出神的荀楼主,内心你百感交集,犹犹豫豫,直到沈汐再次摆了摆手,他才磨磨蹭蹭的一边出去一边想,希望荀楼主关键时刻,脑筋好使点,不要对着杯子一直发呆。
沈汐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荀歧垂目,望着杯子里水面的涟漪:“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老头很镇定:“那便从头开始说起吧。”
沈汐道:“也是...”
荀歧忽然插嘴道:“既然帮你孙子们增强了灵力,是不是该抵了第二个承诺?”
沈汐是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的,老头也有些怔愣,方才,缓缓道:“荀楼主真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老头见荀歧没有松口的意思,话锋对着沈汐道:“不若,暮清你先说发现了什么吧?”
沈汐置若罔闻,端起杯子细细的品起了茶。
老头这才点点头,“也好,就当做是完成了第二个承诺吧。”
荀歧嘴角微扯,眼眸在杯沿转了一圈,又望向杯中茶水。
只听沈汐细细道来:
“我细想来,当初妖族为你平息了噬尸死树的阴气,你也确实发了神魂誓不得探究,但是不知你从何处何时开始察觉种种的不对劲,你开始觉得有问题,很可能最初的问题就是在与我订婚的那位冥洲神身上,当初你们那辈的洲神死的死藏的藏失踪的失踪,如今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查看那位冥洲神,只有我,与她有一丝关联,只能我去。”
“只是不知,当初,我与你的相遇在不在你的计划之中。”
“这事,你不必给予我回应,我们都不知道天道的神魂誓在哪个阶段会开始神罚,所以,我并不探究。”
沈汐低头抿了口茶,接着道:“不过我进来之后,你有两句话明显是在故意引导我,第一,龙族有血脉传承,所以你并不是闻的小四的气味,你身为龙族的老祖宗,或许你更是知道他的位置。”
“其二,你偏偏问了那女子的事,可你既没有问我是否见过她,是否有交情,也没有问那女子因何而来,只道‘她就这样走了’,此话,证明你是知道她会去南冥洲的,”
“而那女子也并未隐瞒你们的关系,她说‘他们不过就是想离开南冥洲而已’,可见她是知情的,我与她萍水相逢,她怎会如此之巧?更重要的是,她对荀楼主的过往更为知晓,除非她是和您一个辈分或者与您有旧?”
“又或者,利益互换?”
“总之,我进楼时,您也恰好在说相思门,其实那白衣女子,我曾在来歧楼的路上见过她,与她一行的女子身上都挂有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故此,那骰子是她们的标志,那些轮回蛊古女所在的组织,或者说门派,相思门。”
老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听完,定定的道:“还有吗?”
沈汐也道:“有是有,只是没必要再说了。”
老头闭目缓缓道:“何谓没必要再说?”
沈汐笑笑:“我大约能猜到一二,您提示的这么明显。”
良久,才有一声叹气:“暮清果真还是暮清。”
全中。
即便碍于神罚,没有全中也是八九不离十。
沈汐窃喜,都是随口蒙的,话赶话说到的,居然说对了,我真是聪慧。
荀歧淡淡扫了沈汐一眼,抿着茶。
“南冥洲只有你能进去,这就是全部的意思。”老头神态恢复往昔,只是没有了刻意的笑容,噙着释怀的嘴角松动,他的微笑与南冥洲的郁东笑的不同,明明是张布满霜痕的老脸,肃穆的有些可怕,却总是喜欢持着角度相同的微笑,仿若恐吓一般,而郁东的笑却好似真的使人如沐春风。
荀歧将手中空杯放下,轻轻的扣在桌上,不带一点声响,道:“我不介意弑神。”
沈汐紧紧扣住荀歧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又添了些茶水,对着老头道:“相比于动作频繁的鬼族,妖族简直是平静的如一潭死水,这让人很是疑惑,当初妖族平息噬尸死树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阖族陪葬吧?所以我会去一趟北妖洲,一二三就放回您这,您既然不信我,我不好带着他们四处走的。”即便他们是我养大的。
或许因为你的不信任,使得我也对你的疑虑增加,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与其让彼此都不能释怀对方的举动,不如就此划出一条沟壑,显得我曾经的信任不那么荒唐。
老头垂首,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我不过是想让一切回到原点,我设定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