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看秦峰吃,自己并没有吃多少。
“你怎么不吃啊。”秦峰一碗下肚,又盛了半碗。
萧逸回他:“我吃了,你没看见而已。”
“这家店的菜真好吃。”秦峰由衷地称赞道,又想起了点什么,向萧逸说道:“这家店是不是很贵呀?”
萧逸缓了会才说:“这家店是我小时候一次迷路发现的,它一天只招待十桌客人,几时开店,几时打烊,店主是个讲究缘分的人,若是有缘,路过的乞丐都会被好生招待,若是无缘,王孙贵族都会被请出门。所以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
秦峰眼中透出惊羡之色,连忙问道:“那你是不是见过店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逸摇摇头,遗憾道:“就小时候那次迷路见到过一次,现在已记不清模样了。”
“这样啊,”秦峰点点头,略表惋惜,又抬头道:“萧逸,那我跟着你可是有口福了。”
萧逸抿嘴一笑,道:“刚刚上楼时那人没拒你,说明你也是一个有缘之人,与我无关。”
秦峰一听这话心里大受鼓舞,高兴地又问了一句:“当真?”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这我怎么好意思。”当下又夹了一口菜,继续扒饭了。
萧逸倒了一杯茶,也给秦峰倒了一杯。
他一向不愿意与人起争执,但该说的总要说出口。
“秦峰,”
“嗯?”
“这两天你别进府了。”
秦峰停住筷,说道:“为什么,你明天不是要喂药吗?”
萧逸心道:那药若是直接喂了,怕不是救人,而是害命。
“我要先试试。”
秦峰定了一秒:“你要试药?”
“是。”
秦峰放下筷,沉声道:“你怎么试?”
“这个你不用知道。”
“失败了会怎样?”
“会死。”
“但我会活着。”
“你能保证吗?”
“不能。”
萧逸说的是实话,他到现在都不能尽信那巫书上说的,所谓的咒语,他至今也没能破解。但是他总要做些什么,总要去试一试,他不能一直是个废人,也不可能一直是个废人。
“那我陪你。”
“不行。”
他不能拖累他。
“萧逸,其实你——”
而秦峰却想的是,萧逸可能还没走出那次烧书的阴影,还有那次自缢,会不会也和这次相似,想着自己要不要把他中榜的消息告诉他,给他一些信心,可秦峰正要说出口的时候,门外就来人了,正是将他们带进房的那人。
他手托着一个托盘,将它呈到桌上,对着二人道:“今天是花朝节,这是本店特做的樱花糕,二位慢用。”
萧逸点点头,道:“多谢。”
那人说完就退出门外,关好门。
萧逸将托盘移到他眼前,说道:“尝尝。”
秦峰瞧了一眼,没动手。
“秦峰,”萧逸唤他,他很少唤他名字,这算是一次。
秦峰与他对视。萧逸道:“我不会再干傻事,你信我。”
四目相对,一双眸子透着诚恳,一双眸子渐被那诚恳的目光融化。
萧逸笑了一声说:“我还等着你打胜仗回来给我讲战场上的事呢?”
秦峰在桌上撑起一只手握拳向前,道:“一言为定。”
萧逸回应他,同样举拳轻轻碰了一下,道:“一言为定。”
“尝尝,这可不是每桌都有的。”
“给。”秦峰先拿了一块递给萧逸,自己才吃起来。
当晚的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浮云漂了又漂,走了又走,话是说了又停,停了又说,这才说进心坎里,赏尽明月夜。
第二日秦峰果真没有来了,萧逸才放开手脚做事。
府里的下人大半都感染了,外面的不想进来,里面的不能出去,人手紧缺。萧逸就充当了这个人手,他上午才给下人们端的药,下午身子便感到不适,晚上就头疼欲裂,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他虽身体上感到痛苦,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快意,那种接近死亡的意识清醒,竟让他甘之如饴,比之出生即来的病弱,他更需要的也许是一个了断。
他睁眼看着屋顶,一片漆黑。床头的桌子上放着那碗五毒汤,他要等到脚底生疮,手腕流脓才能把那碗五毒汤喝下去,至于那句咒语,他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当然他到现在也不信。
如果真不能活下去,那就死了吧,
可是为什么有点不甘心呢,为什么呢?
那书烧了也罢,他连个探花都没考上。
可是!可是!
一行眼泪从眼眶夺出,流进耳朵里听听响。
他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只是觉得心里莫大的难过和委屈。
泪水迷蒙了双眼,萧逸带着身体上的折磨昏昏沉沉地睡去。
说他睡,他更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像是看戏一样,看到了某个人的一生,他的心情随着主人公的心情一样起起落落,他开心他也开心,他难过他也难过,他体弱多病他为他感到可怜,
可他是谁呢?为什么步步向前却还是看不清?说他睡,他更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像是看戏曲一样,看到了某个人的一生。曲调悠扬婉转他的心情随着主人公的心情一样起起落落,他开心他也开心,他难过他也难过,他体弱多病他为他感到可怜,
可他是谁呢?为什么步步向前却还是看不清?
夜里无月,院墙外的狗不知什么缘由狂吠不止。床上的人儿双眼紧闭,眉宇皱成川字,翻来覆去不止。屋里院外一片黑色的死寂,梦里的人在痛苦地挣扎,黄狗冲院内不住地吠叫。
天空渐渐初晓,院墙外的黄狗叫了半夜,趴在墙根睡着了。天光照亮床上人的脸,鬓额边密密一层细汗,眉头依然紧皱,嘴唇发紫裂开,脖子上布满一圈红疹,手腕流脓,在床榻上留下了一摊液体,脚板生了几个大疮包,气味刺鼻难闻,萧逸是在梦中惊醒的,眼睛迷蒙,一片茫然之际,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身上的疼痛也随之放大了数倍。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来源于自己,顿时对自己生出一股嫌恶之情。
他偏头看了看床案上的那碗五毒汤,挪了挪身子,没带任何犹豫地伸手去够它,拿起那碗浑浊的汤药一饮而尽。萧逸只觉胸闷,不一会儿便心肺如刀绞,手掌捂住心脉,青筋暴起,他脑海中只剩那句写在纸上的巫语,但是他念不出,他还未及多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