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萧逸——”
一紫袍男子见床上躺的人儿眼皮跳动,有见醒的迹象,连忙上前唤他。
萧逸眼珠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川更深,头脑摇晃却迟迟不见醒转。
紫袍男子料他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此时应是到了关键处。想到这,紫袍男子摇了摇萧逸的手臂,大声喊道:“萧逸,萧逸——”
床上的人儿猛地一睁眼。
“萧逸——萧逸——,你终于醒了。”吴优惊喜道。
萧逸听到声音,视线从上方缓慢转到吴优这边,神情木然。
吴越急道:“是我呀,吴优,萧逸,你不认得我了。”
“吴……优。”萧逸喃喃念道。
吴优心里激动,这么多天了,他终于醒了。
“是呀,你不记得我请你喝过酒啦,在月满楼啊!”吴越怕他魔怔,忙说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萧逸又转过头,望着屋顶,喃喃呓语。月满楼……秦峰……
“你怎么哭啦?!这……这……”吴优见他竟让自己说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萧逸闭上了眼,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
“嵇夜呢?”
“哦,他去照顾那个女娃娃了。”
“你昏迷了九天九夜知不知道,还好还好,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我叫下人端来。”
“哦,我得把这消息传给将军,他可急坏了。”
萧逸在床上躺了九天九夜,吴优守了他九天九夜。现在他终于醒了,激动到语无伦次,不知先顾哪头好。
“他来了?”
“没有,前线吃紧,前两天他派来了,来了又走了,只留下一个探子,我现在就去把你醒的消息告诉他。”
萧逸没有阻拦,看着他出门。
萧逸醒的同时林幕也醒了,醒来泪打湿了枕头。那些萧逸忘了的,她都记得。她转动眼珠,安静地打量着屋内的光景。屏风前的书桌坐着一男子,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压着桌上的书,睡着了。
林幕莫名觉得这人熟悉,但相距太远,看不清楚。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
嵇夜悠悠醒转,直觉注意到注视自己的那一道目光,抬头与之对视,奇道:“你醒了?”
白叶看着他起身从椅子旁走近到自己身边,那张刚刚没看清的脸才逐渐清晰起来。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任她哪般回忆,就是没想起来眼前这个觉着熟悉的人是谁。
嵇夜走到她身前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姓嵇,单名一个夜字,我们见过的。”
“嵇夜——”白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来了。
“在青峦见过。”正好也是前段时间她想找的人。
嵇夜点了点头:“是。”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林幕疑惑,她只记得她喝了萧逸给的茶,然后就昏过去了,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嵇夜明白她的疑惑,主动说道:“我是萧逸的朋友,他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林幕明白地点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道:“他受什么伤了?”
“很重的伤。”
林幕看了他一会,缓缓吐出几个字:“会死吗?”
嵇夜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嵇夜!嵇夜!”门外突然闯进一人,身着紫袍。
嵇夜侧身,吴优喜对他说:“萧逸醒了,醒了!”,转头又看到床上的林幕,“白叶也醒了,好事好事,我先把这消息告诉探子去。”
其实吴优大可让下人传达萧逸醒了的消息,可他是吴优,守了萧逸九天九夜的人。嵇夜转身,随他去了,注意到白叶眼角半干未干的泪痕,蹙眉,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萧逸救活了整个将军府的人,但人们赶他,说他练的是邪术,害人的……”
相府
王谦看着赵婕婉,不发一言。
赵婕婉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神色平淡:“有什么事你就问吧。”
“大婚那日,是不是有人来到房中?”
“是。”王谦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赵婕婉继续说道:“是我以前的一个贴身丫鬟,她回乡结亲后回来看我。”
“这样。”王谦低头思索。
“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事要处理。”王谦起身离开。
赵婕婉看着一口未尝的茶,突然抬头叫住了他:“王谦,”
王谦回头。
“我等你回来用晚膳。”
王谦点点头,转身离去。
过了两三日,林幕浑身都好得差不多了。她敲响了萧逸的房门。
“进。”
萧逸坐在桌前透过窗看外面的光景,气色瞧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上几分。
“吃饭了。”林幕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林幕把两碗面放在书桌旁的另一张桌子上,又侧过身对他喊了遍:“萧逸,吃饭了。”
萧逸这才回头看他一眼,喊他名字的没几个,人都尊称他一声少爷公子。
白叶又指了指桌上的两碗面:“吃饭。”
萧逸听了,二人对坐吃面,席间无话。
平时饭量不多的萧逸此刻吃起来竟比白叶都要快上几分,待萧逸吃得只剩面汤时,林幕还有小半碗没吃完。
“你还要吗?厨房还有。”林幕抬头问他。
“够了。”
“哦。”林幕又埋头吃饭。
“我觉得我忘了好多事,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我记得。”林幕夹起最后一根面吃了说。
“你记得?”
“嗯。”
萧逸又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又开口。
“你骗了我。”
“对不起。”
“你本该死了的。”
“谢谢你。”
“谢谢你,真的。”
“谢谢你留了我一命。”
这条命不值钱,但还有用。
“其实我今天是来道别的”
“谢谢你收留我这么多时间,你是好人。”
“好人?”
林幕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林幕挠了挠头,“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不觉着巫术是什么害人的东西,看你怎么用,若用在救人上,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会说的就这么多,道理你比我懂才是。”
“若用在害人上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得看害什么样的人吧。”
萧逸没说话,林幕趁机说:“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白叶把面汤放进拖盘里,退出门外。
“小心点,你的毒不好解。”
“毒?”
难道她还不知道,看她的样子,嵇夜应该没告诉她。
“没什么。”
林幕没摸着头脑,疑惑地走出了房门。
白叶还没想好下一步的去处,想到走之前应该买些东西,就上了街市。可没走几步,巷子口突然蹿出一人,蒙了她脑袋就往肩上扛。
林幕被推上了一架马车,几番挣扎想解开手上的粗绳,旁边的人见她不老实,拿起一柄短刃抵着她的脖子。
“你若是老实待着,到了地方那个人或许能饶你一命,若是半路上溜了……”
林幕只觉得他话音未落,那刀刃抵着脖子更近了一分,硬生生擦出一道血丝,噎着疼。
林幕小心地说着话,生怕一个动作抹了脖子,她把从背后捆着的手放到前面,对那人说道:“我不跑就是了,你能不能把刀先放下。”
那人见她老实了,也就放下了刀。
白叶觉着脖子上的肉一松,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自己要身家没身家,要美色没美色,自己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突然被人绑了。白叶转念一想,若偏要扯到身家的话,那就只能是萧逸了。这帮人怕是想绑他从萧逸那里换取钱财,那盯她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今天才出府。
再说她刚刚才跟萧逸道的别,于情于理她是死是活都跟萧逸没有关系。
不管了,生死之前,哪有小事。想着,白叶就给萧逸千里传音。
“萧逸,萧逸,你在吗?有人绑我。”
彼时萧逸正在午憩,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
“绑去哪?”
“我也不知道。”
“知道了再跟我说。”
“知道了你会来救我吗?”
萧逸那边没再说话了,林幕说完就后悔了,她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大哥,我们这是去哪?”
那人皱了一下眉头,粗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不是啊,大哥,我长这么大,自问没干过啥亏心事,这一下突然被……死也得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你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怕是刚知道就人头落地吧”
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裤子上。
“女人家的就是麻烦。”
大汉一脸嫌弃,但想到她不过是一介女流,说了也不会怎么样。而且他们这一趟只是押送,把人押送到说定的地点就行了。
“京城。”
林幕心里一惊,绑她去京城做什么。
萧逸传给她的千里传音有距离的限制,若是她知道的晚了,可能死于非命,当然萧逸愿不愿意救她也未可知。
白叶听着外面有人在问出城文件,车里坐着的那人也出去了,应该是要出城门,想着就把消息千里传音给了萧逸。
“萧逸,萧逸,听得见吗?他们要绑我去京城。”
“知道了。”
林幕听了他这句话,也就真放心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当下向绑人的人讨了口水喝,躺倒就睡了。
说着放心的萧逸一路上也没来救她,而他们已经到了京城。白叶中间不知道给什么人换了接应,此刻正站在相府的大堂上,堂中没几个人,一个管家,一个侍女,还有坐着的王谦。
管家摘了林幕的头套,林幕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光线。
管家看着一旁的侍女手指林幕道:“是不是她?”
管家看了眼王谦,又对那侍女道:“你再走近看看。”
侍女听管家的话向林幕走近几步,认真看起林幕。
林幕看着当前的形势,事情也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眼下她若是被人认出来,恐怕无路可走。只是那日她穿的是女装,但并未易容,这侍女到底能不能认出是她,她自己心里也在打鼓。
“怎么样?”
侍女点了点头又摇头,不确定是不是那天进入公主房间的人。
“是不是,你看清楚了?”坐在交椅上的王谦终于发话。
那侍女抖一激灵,肩膀微颤,眼睛里带着恐惧,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看着白叶迟疑道:“是……是她。”
“押下去。”
“是。”
林幕被管家封住嘴巴,吱哇乱叫,管家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等等。”王谦端着茶托的手顿了顿,才将茶碗放回到了桌上。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袭白衣。
“王相府,别来无恙。”嵇夜径直走向王谦,在场的管家、侍女还有林幕他看都不看。王谦从交椅上起身,但也没向前走一步,在原地行了一礼道:“国师光临敝舍,有何贵干?”
“我能有什么贵干?”嵇夜这才侧身看了看林幕道,“只是我这顽劣小徒哪惹着您了,还要劳您绑了她来问罪?”嵇夜平日对人说话少用敬语,这番在前面加了个“您”字,显然是在质问王谦:我嵇夜的徒弟,事先不过问我就绑了来,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林幕睁着大眼,看向嵇夜,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徒弟了。
王谦瞥了眼一旁的管家,管家摇了摇头。
王谦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他早已查清这被绑着的是萧逸的侍从,哪是他嵇夜的什么徒弟。萧逸早年与嵇夜私交甚密,这次来定是要带走这人。不过是一个侍从,能让嵇夜来救,更说明了这里面有问题。王谦心里一番猜测得到了证实,只觉心里哪里缺了一块,眼圈都隐隐发红起来。
“王相府?”嵇夜见他不说话,唤了声道。
王谦缓过神来,道:“我找令徒来问点事。”
“那问完了么?”
“问完了。”
王谦又看了眼林幕,转头对王谦说:“你都封她口了,怎么问?”
不等王谦反应,嵇夜上前走了几步,拿掉林幕口中的布团,林幕顿感解脱,呼了一大口气。
只见嵇夜对林幕道:“王相府刚刚是怎么问你的,你都好好回答。”
林幕看着嵇夜不解,好好回答,是如实回答?还是隐瞒?
“不用了。”王谦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出了痕,“事已查清,无须多问。”
“那人我带走了。”
“请便。”
管家识眼见的给林幕解了绑。林幕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抬头看到失魂的王谦,不知什么心情,跟在嵇夜身后走了。
林幕被救出相府,倒没有显得多开心,反而心事重重。她向走在前面的嵇夜出口问道:“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嵇夜声音疲懒,逛看着街道两旁的物事。
“出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
就算不关他的事,公主好歹也是萧逸心悦之人。
林幕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嵇夜道:“你刚刚是不是激他了?”
嵇夜在一卖糖葫芦的老汉儿旁停住,对那老汉儿道:“来一串。”
“好嘞!”
嵇夜这才看向林幕:“我激他怎么了,我没让他认错都是轻的。”
“为什么认错?”
“他以为我嵇夜的徒弟是随便绑的?”说着,嵇夜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林幕。
“不是,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徒弟了?”
嵇夜转身走到一个卖铜镜的摊铺前,面上摆着的铜镜照出嵇夜俊朗的脸庞和皱起的锋眉。
他回过头看林幕,平静地道:“萧逸,快不行了。”
“什么?”
林幕心惊,揣在手里的糖葫芦沉了沉,险些掉落在地。
“你说的是真……是假?”她明明记着萧逸醒着的那几日脸色比以前好了不少,脸上还泛着红气。
“真的。”嵇夜说完转身向前踱去,剩下林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