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钱吕推开门去寻宁微笙的时候是愣了半晌才清醒过来的,那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早已空无人影,留给他的只有桌上的一张纸条和两个分外涨鼓的锦袋。
“钱兄,谅微笙不辞而别,遵从祖上嘱托,为报钱家谢意特留金银各一袋以助钱兄东山再起。愿安康。”
“怎么走得这般急?”钱吕立在桌前看着手中这随风而动的纸一阵怅然若失,良久,他瞧着桌上的余物浅浅笑起来。
宁姑娘,无论你去了何处,但愿你快乐便好。
“大哥,你说微笙都离开丹穴山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给咱们传个信?”宁宿白趴在那前后摇摆的秋千之上紧紧盯着丹穴山的入口,现在一想起那日宁微笙悲决的样子她就很是担忧,“她不会真的想不开吧?”
“放心二妹,微笙她有分寸。”宁重山坐在崖边久久出神,“她是不会丢下丹穴山的。”
“这些我知道,可。。。”可这对她会不会在残忍了些?宁宿白抑住秋千的摆动敛眸皱眉。蓦地,待她的眸间刚有了微微潮意之时,一粒沙子竟趁着她伤感毫不防备地猛然蹿入了她的眸中,可仅在眨眼间它便又顺着她的泪水滑了出去。“怎的现在这沙子都这么有灵性了?”宁宿白望着空中笑道。
另一边的宁重山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自言自语的人,瞧着宁宿白那痴愣模样忍不住也随着她笑了起来:“不过我明日亦要走了,近来魔界那边很是平静,黎叶单怀疑他们有诈便叫我过去与他商议一番。”
“罢了,罢了,你去吧,算了算日子,越不孤塑仙身的日子也近了,现下我唯求的就是小妹安全。”宁宿白百无聊赖地再次晃起秋千来,歪着头又看向丹穴山的山脚。
待她说完之后,方才的那粒沙子才终于欢腾地离开了宁宿白的发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其实几十年来不只是丹穴山上的几位没有宁微笙的消息,就连黎叶单,胡静燃他们也都没有一丝关于她的消息。万物宽博,又有谁真正发现了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呢?
而宁微笙真正的再一次现身是在三十年后的地府。那日凡间白云叆叇,而远方的地府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三三两两的鬼差擦着宁微笙的肩膀而过,他们或是聊天巡游或是沉言默走,后头偶尔还跟着几个刚失了命的人在问东问西。她熟门熟路地走向往奈何桥的一端,站在一旁陪着孟婆看向来来往往的亡命人。
“怎么,这次倒是认得路来了。”她身旁的妙龄女子一边嘲弄着她一边顺手舀起一勺汤递给过往的人们。
“孟婆你莫再取笑我了。”宁微笙笑着伸出手向她讨来一碗汤。
“怎样,上次是十五年的槐树,那这一次十五年的沙子过得如何?”孟婆放下勺子拄着脸看向那一脸风轻云淡的女子,“这做人做神的我都见过,就你这个做树做沙子的我记的深,怎么,这次你又要做什么?”
“不若,这次做个人,怎么样?”宁微笙低眉盯着手中这碗清澈无波的汤水,喃喃出神。
“呵,好家伙,你这是又要回去了?”孟婆蹙了蹙眉,“不明白那凡间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留恋,次次受伤,次次回去,你啊,此次好好修行多做些善事,没准让上面的看见了,也给你半个仙职当当,也好让你提拔提拔我。”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宁微笙将手中的汤汁一饮而尽,看着那虽然伶牙俐齿却藏着懵懂的女子笑了笑。
“这话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啊还是年轻,等你当上一次神仙,保准你不愿再当人了。”孟婆不以为意地向她摆摆手,“不过你这次一走,我便要好些时日见不到你了,我瞧着你这次回来眉间是舒展了许多,愿你下次归来可以满面笑意。”
“那我便走了。”宁微笙将碗轻轻放在桌上,待她走了几步后又转头瞧向了孟婆,“待有机会,你不若来趟凡间吧,就全当看看这个忘了你的我过得怎么样,可好?”
孟婆微微一愣久违地牵起了嘴角,闪着眸子看向不远处的女子笑道:“走好。”
宁微笙望着她点了点头缓缓继续走了下去。三十年前待她辞别了钱吕之后直接来的便是这地府,她以为自己是能挺过去的,可在神财客栈的那一夜委实是太难熬了,虽然神财客栈的装修格局变了,虽然那个屋子里的窗与桌子变了,可她脑海中关于过去与宁折双生活的记忆却没有一丝变化,相逢旧地,他却已成了已亡人,记忆越清晰,往日越情深,她这被扔下的未亡人便越觉得孤寂,那一夜便就越难熬。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她只觉得她这时间流失得分外绝望,可她又不能扔下丹穴山,不能扔下阿爹阿娘和大哥二姐,所以她便跌跌撞撞来到了这地府,去了自己的仙根混在这些亡命人之间入了轮回之道。这样才可以让自己短暂地忘却与他的种种,这样才可能让自己稍稍找回原来的洒脱。
宁微笙静静地瞧着去路将凤鸣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中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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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苑,宋轻苑!”门口的阵阵喧闹搅乱了屋内女子的专注,银针无情,一下子就扎破了她的手,女子微微蹙眉赶忙将手指含在了口中起身去开了门。
“怎的这么久才来?”门外的女人推开她寻了个地方便坐下,“东西呢,可快绣好了?”
“二娘,快好了。”那个唤为轻苑的女子似是未瞧出来人的无礼依旧笑着将绣图递向那人。
“啧,绣的还像个样子。”女人不耐烦地接过,可紧接着待她想起了来意以后,在只眨眼间的功夫她便又转了转眼睛堆起笑意来,“轻苑啊,我和你爹已经商量了许久,觉着对门王家的儿子不错,年轻还干活勤快,你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也为宋家省点粮食早日嫁出去吧。”
宋轻苑一愣想起了王家那王固阀贪财无赖的样子来,心底顿时一阵恶寒:“谢过二娘好意,但轻苑觉着还早,此事。。。”“早什么早,你可知道宋家为了养你们花了多少银子吗?”林琼竖起身子狠狠断了她的话尾,“婚嫁这种事,你就得听我和你爹的。”说罢,还不等宋轻苑的反驳,她便已迅速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