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梦
这也是为何宁曜要以凡人的身份在人界停留数年。
“我这几年也算是钻了天规的空子,虽不能干涉太多,但在世间因果规律之内的事情倒是可以做,只要把握好分寸便可。”
宁曜话音刚落,就挥挥手撤开了结界。
他们两人说有关仙妖之事时,宁曜都会在周身布下结界,以防隔墙有耳。
很快,文南就过来提醒望月,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
“那我也回去处理些事情,早些睡,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他又叮嘱了文南一些事,大都是备些什么行李,几时准备出发之类的杂事。
文南一一应下,又说:“主子,这些琐事以后让下人来告诉奴婢便可,不必您亲自费神了。”
宁曜道:“她的东西自然是需要我费神的,待我回去再让人过来和你说,弯弯绕绕一大圈,不如直接在这吩咐你,也妥当些。”
“是。”
“好了,”宁曜又抬手揉了揉望月的脑袋,对望月说,“快去吧,晚上本就比白日凉,再晚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望月撇撇嘴,跟着文南走了。
也不知为何,宁曜现在总喜欢揉她的脑袋,像极了在抚摸毛茸茸的小猫小狗,之前望月梳的单髻无处下手,现在他还让文南给她梳双髻,这样就好摸了。
这个神仙脾气着实奇怪,一点没有神仙架子,反倒像是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专职调戏望月这样小姑娘。
文南帮望月脱下外裳,只留下贴身的单衣,姑娘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身边有人,所以她们都是在门口等候。
连英已经去收拾明日回京的东西了,而玉竹在屋内铺床,文南守在门口,耳边是门内传来的阵阵水声。
望月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冰凉的海水,这浴桶里的水温温的,人进去洗澡还算不错,对于鲛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暖和了。
她坐在浴桶里,鲛人修长的鱼尾从水面下探出来,轻轻搁在桶边。
除了之前在池塘里游了一次,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露出真身,享受一下被水包围的感觉,可惜浴桶太小,放不下她的尾巴,也不能让她在里头快快活活游上一圈,憋屈得紧。
还是速战速决吧,总泡在水里会让她上瘾。
明日就得启程去京城了,人界漂泊三载,望月只去过京城一次,也就是被卖去的那一次,从程府离开后,她就再也没回过京城。
京城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那里的确富庶,皇宫远看着就金碧辉煌,还有皇宫脚下无数高官贵族府邸,无一不是家财万贯。
可望月初次去京城,被人贩子卖了三十两,然后那老鸨就把她关在柴房里饿了一天,连滴水都不给。
老鸨说这是挫一挫她的锐气,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这样她就会老老实实地接客,不会再想些有的没的。
天知道那一天望月有多难熬,鲛人本就生于水中,断食不怕,就怕断水,偏她那时身体孱弱,逃脱不了,只能在无尽煎熬中生生挨过来,差点就成鱼干了。
在望月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老鸨带人把她拖了出去,灌了半碗稀粥。
也就是这半碗稀粥的功劳,望月活了过来,并且乖顺了不少,老鸨以为她想通了,就没再过多为难她。就在老鸨准备将望月的处子之身拍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她就用剩下的最后一点灵力,从花楼里逃了出去。
后来她就遇见了程姣。
若是程姣当初没有帮她,她大约会因为不堪受辱而选择自我了断,也就没有今天了。
夜里,望月做了一个梦。
她站在高处,天空降下倾盆大雨,河流决堤,海面翻腾,低洼之地都已成了湖泊,无数凡人流离失所,或是死于洪流,幸存者最终只能躲在山顶,看山下的水越涨越高。
昔日高耸的群山如今像一座座孤岛。
而另一方两军对峙,黑压压一片,无数异兽跟随于两军之间,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此时天空浓云中射出一道金光,金光中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巨龙双角间有一青衣女子傲然挺立,女子所到之处,大雨皆退避三舍。
待女子与巨龙落地,下了多日的暴雨在瞬间停息,风伯雨师欲再度施法,却也无能为力。
乌云消散,露出云层后展翅的三足金乌,化为烈日,将阳光泼洒在大地上。
望月甚至能感觉到阳光照在她脸上的灼热之感。
不知为何,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怀念之感,好似万年以前她就站在此处,俯瞰着万物生灵,沧海桑田。
望月醒时,天刚亮不久。
她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流下一滴泪,滑过脸侧,在枕头上凝结成鲛珠,滚落进被褥里。
方才的梦就像清晨时退去的潮水,任是谁都挽留不住,望月极力想记住梦中的画面,但记忆里最终只留下那只三足金乌展开双翅,化为太阳的样子。
门轻轻响了一下,文南轻手轻脚地进来,隔着床幔,轻声对望月说:“姑娘,卯时了。”
望月从床上坐起来,不动声色地将掉在被子里的鲛珠握在手里。
“嗯,我醒了,说起来你们不急着收拾行李吗?”
文南将床幔挂在两侧的弯钩上,一边答道:“行李已收拾齐整了,就等着姑娘和咱们爷起身了。”
“这么早?你们是几时起的?”
“因为东西不少,子时就起了。”
“子时便起?那你们一晚才睡多久?”
文南略加思索:“大约……两三个时辰吧。”
望月没说话,文南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叫玉竹将洗漱的水端进来。
手里的鲛珠即使在掌心攥了许久,也还是凉的。
大约这世上只有她连流泪都要偷偷摸摸的,流出的眼泪还得细心藏好,不像寻常人那样,即使在人前哭不得,人后流完了泪,用帕子擦干便好,而她也许得找个地方好好将她的眼泪保存起来。
毕竟鲛珠不便宜。
若是以后手里没银子了,还能取出一颗来变卖,虽说有些风险,但也比饿死街头好。
要为望月梳妆时,文南说,从东襄城到京城皇都,走最近的路,马车要走两日,他们还带着不少东西,一并运回去,只怕入京时也得第三日了。
“姑娘的打扮是照旧,还是稍稍简单些?”
望月不假思索道:“简单些吧,我也不想每日打扮就花费好半天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