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有一事仍不明白。”

　　望月见宁曜衣襟有些褶皱，想伸手去抚平，指尖动了动，终是没去做。

　　“青灵派在王家布阵，必定是知道王家没有鲛珠，且那时候王婉言不在王家，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时去王家镇压“鬼魂”的，是云道长，或者说是南海龙君，王婉言当时就戴着那镶着鲛珠的簪子四处张扬，其他人见到那颗货真价实的鲛珠，传言即使不可信，也有几分可信了。

　　但青灵派却跟一早就知道了一样，等王家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就去拜访王夫人。这几日宁曜的人都盯着王家的动静，在他们几人去王家布锁妖阵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仙派弟子曾进过王家的大门。

　　后来就是有妖怪袭击王家，杀死几个家丁，然后王婉言被丢出城外……

　　接着就是她莫名其妙失去的记忆。

　　这些事看起来像是冲着王家和王婉言去的，实际上，他们大约是单纯奔着望月来的。

　　宁曜转了个身，背倚在栏杆上，望月回头去看他，夜里本就不好视物，他又背着光，望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的声音从朦胧中悠悠传来：“王夫人娘家姓赵，她兄长在朝廷可是位极人臣呢。”

　　望月没忘，宁曜之前还和她说过，王夫人赵氏，她的亲哥哥、也是王婉言的亲舅舅赵昌德，在京中任户部尚书一职。

　　“难道此事…赵昌德也知晓？”

　　“敖云珩都能知道，他要想得到消息估计不难。”

　　说的也是。

　　赵昌德自然知道自己妹妹的夫家配不配得上那传说中的一盒子鲛珠，自然想极力帮他们摆脱这麻烦，无论鲛珠之事是真还是假，王家都没有鲛珠，或者说，不能有鲛珠。

　　“所以是赵昌德告知青灵派王家并没有鲛珠。但我记得当今朝廷对于凡人修仙并开山立派一事颇有微词，也下令朝中官员不得与那些门派有所交集，赵昌德这样做，是否太过明目张胆了？”

　　望月的疑虑并不无道理，修仙之人开山立派，宗门之内上下等级森严，实力强劲，朝廷难以管理，也怕有些宗门和官员相勾结，涉及朝政之事，影响国本。

　　而赵昌德作为朝中官员，与青灵派暗中来往，已是犯了上头的大忌。

　　且修仙者一直崇尚清心寡欲，有些人甚至一生都不会娶妻生子，和皇宫中以子嗣为重的观念背道而驰，若是皇帝和皇子们都清心寡欲起来，终生不娶，那这偌大的江山基业，只怕是无人继承了。

　　以往望月游走江湖之时，便有许多郡县明令规定，不得将自家孩子送去仙门中学习修仙。若是有无父无母的孤儿，家中也无人抚养，才会在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送去山上，好歹能混口饱饭，总比流落街头变成乞丐好些。

　　若是朝廷派人来盯着，县太爷才会从他那太师椅上坐直了，吩咐人四处看紧些，免得有不长眼的触了霉头。

　　而各仙派这边一向自视甚高，不屑与世俗凡人为伍，且修仙者寿命比寻常人要长上许多，宗门里多少年过去才会新收几个弟子，也算是人数平稳。

　　但近年来妖孽四起，实力不俗的妖怪有时也会出没于人界，捉拿一只这样的妖怪，难免会折上几个人进去。一来二去，宗门弟子竟是越来越少，有些人数本就不多的宗门便开始想各种法子新收弟子，和朝廷起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简单来说，便是仙派宗门和朝廷相看两厌，哪边看对面都不顺眼，但又拿对方无可奈何。

　　仙派宗门如一盘散沙，各自抱着自己的山头，自然没那个本事像朝廷一般管理诸多平民，所以朝廷自然是动不得的，一旦朝廷倒了，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世道一乱，仙派宗门也存活不下去。

　　而朝廷虽恨那些仙派宗门恨得牙痒痒，但百万大军到底只能在地面上行走，修仙者一把剑就能上天入地，陆对空，自然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这样僵持了许多年，朝廷和仙派宗门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可总有人贪得无厌，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想要把这杆秤上的秤砣，往一边移。

　　“那姓赵的可精明得很，”宁曜嗤笑一声，“他做事很少会留下把柄，就是有人想以此事参他一本，他也有法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既然伸出手来，就说明朝廷里有人想打破这个平衡，无论是朝廷倒了还是仙门灭了，于人界来说，都是一场大乱。人界为六界之本，仙派宗门又涉及天界和妖界，人界一乱，六界也会乱，我们天界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六界陷入战火，只是天界有规矩，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干涉下界之事，否则便会遭天谴。”

　　望月似有所悟：“所以？”

　　“所以我就假借凡人的身份在人间生活数年，为的就是保护人界安定，也是保这世间安宁。”

　　难怪宁曜身为天界神仙，却在人间当了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可天界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这种事情只要天界出面，不是分分钟便能解决？”

　　“这你大约不清楚，上古蚩尤之乱时，风后、力牧于神祖带领之下平乱，与蚩尤一众大战于人界，蚩尤派出风伯雨师降下倾天暴雨，神祖力战不及，后又请来赤水神女女魃与真龙之祖应龙，才止住大雨，擒杀蚩尤。此战虽胜，但神祖回望人界，只见潮水刚退，入眼一片荒芜，昔日繁华盛景如过眼云烟，而这样的惨状只因天界，于是神祖当即立下天规，从此往后，天界之人不得以神力干涉人界之事，以望人界安宁繁盛。

　　如今神祖龙升鼎湖已久，这条天规依旧篆刻于通天神柱之上，无人可违。”

　　“原来如此。”

　　若是天神出面，人界只怕覆手之间就是沧海桑田，若是胡乱干涉，只怕还会和从前一样，回首之时，中州大地上只剩一片片断壁残垣。

　　神祖怀有慈悲之心，不愿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