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是正午了。”慕容凡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公孙泽那不大不小的杏眼,试图暗示他什么。
“哎呀,朕都快忘了时间了,”公孙泽猛地一拍大腿,尴尬道,“你饿了吧?”
慕容凡矜持地点了点头,神色是一贯的淡漠,却无端令人觉得他本该如此,就好像冰山上的雪莲,清冷孤高,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时刻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来人!”公孙泽一招手,一个宫女连忙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慕容凡开始收拾棋子。
“去弄点好酒好菜。”公孙泽吩咐完也自行收拾了一番,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慕容凡道,“趁着下人准备的功夫,咱们再来几盘,朕就不信今天赢不了你!”
慕容凡:“……”
从下朝以后,也就是辰时,一直到现在,五盘棋,公孙泽全输。
慕容凡不是没有手下留情,与常人对弈,他都不用过脑,至多六十步便能分输赢,可公孙泽好歹是一国之君,一盘棋半个时辰已经给足他面子。
对于公孙泽零胜五负的战绩,慕容凡只能说,他尽力了……
其实,公孙泽的棋艺并不差,不仅不差,他还是个万里挑一的高手,整个大陆能赢了他的不超过二十人。
慕容凡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父亲是上一任迷津宫宫主,受其影响,他从小酷爱下棋,至今与人对弈不下千万次。
自他正式担任宫主以来,没有人可以在棋艺上胜过他。
无敌是多么寂寞。
他已经在一次次寻找对手无果的心灰意冷中消耗了近五年的光阴。
这次来京都是因为公孙泽前几日举办了一个全国性围棋大赛,他寻思着应当能遇到三两个像样的对手。
从楚汉城到京都,他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是所向披靡,落子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又总能出奇制胜,没过多久他的名声便传进了宫里。
“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公孙泽执白子的手停在半空。
慕容凡放回刚拿起的一颗黑子,淡淡地说道:“皇上请讲。”
“江湖有一关于千秋令的传言,近两年更是甚嚣尘上,不知慕容公子可有耳闻?”公孙泽说完,白子落在了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
“不曾听说。”慕容凡又在脑子里快速把所有可能性过了一遍,最终缓缓落下一子,争取这一盘让公孙泽“险胜”。
“看来慕容公子是个宅男。”公孙泽不禁感叹道。
“宅男?”慕容凡抬眼,眸中满是疑惑。
“啊,宅男便是整日居家,不愿出门走动的青年。”公孙泽想了想,又道,“孔明先生在出山以前也是个宅男,后来感于刘备三顾茅庐之情做了他的军师,成了一代名相。”
不知又是哪个字眼触动了慕容凡,他竟忘了提子,一脸认真地问道:“孔明先生……而今安在否?”
“慕容公子可以去看看《三国演义》,”公孙泽卖了个关子,“孔明先生乃经天纬地之奇才,精于排兵布阵,想来这天下也只有他能做慕容公子的对手了。”
慕容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面色依旧平静:“如此甚好,在下改日一定去找孔明先生切磋一番。”
后来慕容凡真的去街头买了一本《三国演义》,从此在追漫的路上越走越远。
御膳房动作很快,几句话的功夫便将热腾腾的饭菜送来了。
送菜的是个小太监,身长不过五尺,微胖,一路垂着头,让人没法看清他的脸。
上完菜以后他没有当即离开,只是退到一旁静默地立着,德福瞧见了也没太在意。
公孙泽见慕容凡有些拘谨,连着给他夹了好几次菜,又斟了一杯酒,慈眉善目地问道:“这些东西,慕容公子可还吃得惯?”
“嗯。”慕容凡端着琉璃碗微微点头,他不怎么习惯在吃东西的时候讲话。
“朕听闻千秋令是上古时期冥界之主遗落的兵符,可调遣数万阴兵,得到它就等同于得到整个天下。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那千秋令就在我大昭国,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一旦有人揭竿而起,百姓的太平日子可就到了头了……慕容公子怎么看?”
公孙泽敛了笑容,谈起天下大事,他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那股子悲天悯人的劲儿,仿佛一座铁打的山,把慕容凡“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强行压了下去。
“在下从不信这种鬼邪之说。”慕容凡悠悠嚼完口中的菜,抿了一口花雕,拿手帕擦了擦嘴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公孙泽眉心微拢,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他眼里似乎倒映着一片锦绣河山,还有天下黎民:“千秋令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昭国这碗水已然被搅浑,内有江湖势力暗流涌动,外有小篆国虎视眈眈……”
慕容凡大致了解了公孙泽的意图。
虽然在这之前他打算独善其身,但一个做皇帝的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表态就不合适了:“在下也是大昭国的一份子,皇上如有需要,在下定当效犬马之劳。”
“好!”公孙泽拍桌道,“慕容公子一心为国,实在令人敬佩。明日早朝,朕便钦命你为大军师,随程参将南征小篆国!”
话音刚落,一抹寒光冷不丁从那小太监袖口射出,直指公孙泽后颈。
“皇上小心!”
慕容凡正要出手,但见公孙泽利落地一回身,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猝然夹紧:“公孙沫!玩够了没?”
那小太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唧唧道:“父皇我错了!”
公孙泽随手扔了银针,黑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厉声道:“先生教你武功是让你来偷袭自家老子的?”
公孙沫不敢说话,缩起脖子将头埋得更低。
“书不好好读,整天上蹿下跳变着法儿地作妖,朕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
公孙沫拼命摇头,眼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撒了一地。
“天地君亲师,朕既是君又是亲,你毛都没长齐就敢如此放肆,将来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想把头顶上这天捅出个窟窿来!”公孙泽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给她一耳光。
“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