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生仍然休养了几天,但已经能自主进食。
每天夏九幽都会来看她几趟。
每当夏九幽来看她时,云长生就算是醒着,也会将眼睛闭上,表示不愿意看到他。
夏九幽除了脸色更冷上一些,倒也没什么其他的表示。
然而,他夏九幽本不是闲人。三国初定,诸多政事繁杂。这样过了几天后,他居然把从邺城飞马送来的奏折搬到了云长生的大帐中了。
如此登堂入室,大汉文武百官也是侧目不已,然而长生帝君并无明确交代,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云长生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掀帘进来修长挺拔的身影,这一次云长生也懒得假装睡着了。
她看着毫不见外拿着一摞折子坐到案桌圈椅后,就准备处理政事的夏九幽。
云长生只感头疼,她以手抚额,不客气开口道:“夏九幽,你是一国之君。想来知道,你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我决不可能成就鸳盟。你还是早日回到邺城为好。”
夏九幽抬起头来,斜着一双漆黑星眸,似笑非笑看了看云长生一眼,淡然道:“我已令大军各归其位了。而今我也只不过留了十几人在此。长生帝君,竟如此厌我,可即刻派大军缴杀朕。”
他说得十分淡然,就象谈论天气一般自然。云长生听他已经遣回大军,也是吃了一惊,不禁问道:“大军竟回,你为何不走?”
夏九幽俯身认真批阅奏折,似乎没有听到云长生的问话。
看着这样油然不进的夏九幽,云长生实在没有法子。她下不去手杀了夏九幽。不光是感情上下不去手,理智上她也不能下手。如今这片浩渺大陆满目苍夷,哪里还能经得起动荡。
夏九幽虽在批阅,脑中思绪繁杂,令得他一本奏折,很久也没有批完。
他不由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他从小早慧,便是在母胎中就有了意识。然而,他母亲不喜他,在腹中就想让他死去。而父亲也在他出生之后,便将他扔入了迷雾森林中。
他从小只以万兽血液为食。不知何为母爱何为父爱?
后来他稍稍长大一点,一日偶见迷雪跌入了陷井,被猎人兽夹所伤。他将迷雪救出治好了伤。
从此他便骑着迷雪,开始走出迷雾森林,有意识地救助那些被野兽所伤资质尚好的猎人,开始训练他们。开始设计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看到他亲生父亲偶然对他的赞赏之意,他冰冷刚硬的心竟开始有些心软,迟迟对他下不去手。甚至为了他偶尔一露的欣赏,他竟真的去为了护佑他的江山拼命。
想到这些,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或许是因为母亲和那个梦中那个女人之故。
他生来就非常不喜女子。
可是那一回,他因旧疾全身经脉崩断,特意寻到一处无人的山谷休养之时。那个面黄饥瘦的小姑娘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之时,他居然没有生起厌憎之心,反而内心深处竟有亲近之意。
特别是当那个小小女童,居然知道给他调息经脉之后,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可能会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对碰触不心生恶感的女子了。
而后来的几年,更让他惊奇的是,他每年都要被体内涌动的魔气崩断经脉的旧伤居然没有再次复发。他那时就知道,如论如何他也不能再放这个小姑娘离开。
可是不知为何,他并不忍心将她象养宠物一样,居于一方小天地圈养起来。他下意识不想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想到此处,他看了看坐在床头也在翻阅奏报的云长生,墨眸低垂,敛去眼中的受挫。
夏九幽也不明白,云长生身上倒底有什么。
只是他靠近她一些,他身上越来越浓厚的厉气就会自动收敛,而无时无刻折磨他的经脉之伤也会消失不见。
没有经历过伤痛的人永远不知道,无病无痛的时光是多么令人畅快、愉快!
他一统三国,寻遍浩渺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能治愈他身上伤的灵药。而一直刻在他脑中的传承,使他本就是最为出色医生。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身上的伤一直疗效甚微。
直到这个小姑娘从天而降之后,她就仿佛是一枚神药从天而降。折磨得他几欲疯狂的伤居然渐渐有好转之象,无人能想象他是如何的欢喜,如何想让这个小姑娘能亲近他、接受他,使得她愿意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可他使尽他认为最好的办法也没有做到。他给她钱,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给她想得到的一切方便。
可是她还是想离开他。
他冷硬的心,一直不忍伤害她分毫。
对人性凉薄的认知,使他常自怀疑,云长生是不是对他用了某种咒术,或者有其它的企图,这也使得他对云长生时近时远。
可是在信阳之战中,云长生千里来援,将他于将死之时救回后,他就隐有知道,云长生所习的特殊功法可能才是能压制他身上魔气所噬的主要原因。
不过,他依自身传承隐知,云长生所习的功法竟是传于上古。
而她一个小村庄的乡野丫头又是从何处习得?
而她所说的北冥先生却从不见其踪迹。
在前几天,云长生又一次给他疗伤之时引动了那个梦境。
那梦境中,云长生也不过是一缕风息化的灵物。
一缕在天界之中极其普通的自然之灵,又是如何习得上古功法?
那功法之中蕴含着亘远苍茫的远古气息,更是隐着上古天神的气蕴!
而最让他疑惑的是,云长生竟身具天神气脉。
而且她这拥有天神气息的人居然能给他这身具魔气的人调息内力?自古神力与魔力就是天生相克的。
每一次云长生给他调息之后,他身上的魔气并没有被净化消失而是成了消弥了厉气的更为浓厚纯静的魔气。
而他经过信阳那几月的调息之后,身上的魔气更是发生了质的变化。
椐他龙之传承所知,他身上的原有的魔气居然开始慢慢化成了天魔之息。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天魔是早就消失于六界之中的生物,与天神一样寂灭于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中了。而天魔与天神同为不死之身,除非双方同归于尽,方可同殒。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夏九幽突心生不祥之感。
他勉强把这种突然而来的预感压下,看着批完奏折,正在悠闲品茶的云长生。
他就这么直勾勾着着她,云长生怎会不知?
只见原本悠闲饮茶的清逸少女,莹白的肌肤上忽染上了一团飞红。
夏九幽看着这样的云长生,子夜般的星眸里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等会他一定好好赏赏暗影。这小子果然对女人足够了解。
暗影颇喜往青楼楚馆里跑。果然术业有专攻,如何攻克女人,暗影所知确实是比他多得多!
果然,烈女怕缠郎。这一招出得还算靠谱。
只要时时出现在长生的面前,努力刷存在感。他就不信,以他的大夏一国之帝的魅力会比不上一个小白脸百里扬。
云长生被夏九幽看得渐生恼意,她倏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道:“夏皇孤身立于我大汉国境内,就不怕国内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