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至,落更的更鼓声响起,皇家院落中的打更人不似民间街巷内那般喊更,只有鼓槌敲击鼓面一慢一快的“咚咚”声,连敲三次,算作报时。
鼓声落罢,元容缓缓将真元收至头顶百会,鼻翼微张深长地将气息循着气管纳入丹田之处,屏住呼吸,以吸入的气息为引,将余下的真一之气依次送至命门、悬枢、灵台、风府,最后汇至真元所在的百会穴,然后长长地一呼,身体几乎瘫软在榻上。
元容将手撑在床榻上,微眯双目深长缓慢地喘息着,每吸入一口气,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一丝秋寒顺着紧闭的窗扇之间找到了一处极不起眼缝隙,狡猾地犹如全身滑腻的游鱼一般溜进房中,看准了似的寻到最为虚弱的躯体,顺着毫无戒备的毛孔窜进元容的身体,快速地循着经脉骨髓透入全身。
元容感觉到一阵蚀骨的霜寒在身体之中蔓延开去,整副身躯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抱着双臂歪倒在榻上。
寻竹舒展开紧蹙着的蛾眉,感受着元容精纯的真一之气在自己身体之中涌动,带着柔和的暖意归入百会,顿觉凡体轻盈。
睁开双眼,眼中倦怠一扫而空,面色也恢复了红润光泽,全然不似曾在生死间徘徊过的模样。
寻竹回身望向在身后为自己渡气的元容,却惊见元容正缩卧在那处不停地打着寒颤。
寻竹赶忙起身,拽过一床锦被盖在元容身上,回身向门外喊道:“何求!”
何求早已候在门外,只等屋内传唤,听寻竹叫自己,也顾不得手下轻重,“咣”地一声破门而入,打开早已捏在手中的药瓶,边走边倒出两粒丹丸,三两步跨至床榻旁。
寻竹早已将元容扶起,使他靠卧在自己身上,轻捏下颚以备何求将丹丸送入元容的口中。
药一入口,不过须臾,元容身体渐渐趋于平静,不再寒颤,蹙着的剑眉逐渐舒展开,紧绷的唇角恢复了往昔漂亮的弧度。
“魏大夫,您这药真是管用!这么快就见效了!”
何求叹道,提到喉咙的心这才稍稍安了下来。
魏大夫握着一袋银针站在何求身后,随时准备为元容施针,身旁跟着的大蛮肩头背着药箱,见药起了效用,魏大夫也是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点头连连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
我本也是没有什么的把握,公子是以仙法为寻竹小姐疗伤,我这药虽是固气的良方,可对于仙术真气是否有用,还从来都没有机会试验过!
咱们元容公子是福大之人,定是万事皆能化险为夷!”
“魏大夫,元容公子为何还未苏醒?您快给他看看!”
虽然元容的身体恢复了平静,可却依然双眸紧闭,丝毫未有醒来的迹象,寻竹担心地望着魏大夫说道。
魏大夫将银针递给大蛮,上前一步蹲在榻前,说道:
“小姐莫急,我这就给公子把脉。”
说着,将手搭在元容的手腕上。
少倾,魏大夫将元容的手放回被中,站起身微笑着说道:
“寻竹小姐放心,公子只是消耗了太多的气息,此时虽有我的药稳固住不至继续消散,可他自午时便为小姐您渡气,如今已过酉时,整整四个时辰,实在是太过劳累,如今不过是睡着了。”
“睡着了?”
寻竹望向倒在自己怀中的元容,心中不由得一暖。
见寻竹不放心,魏大夫又确定地说道:
“是,的确只是睡着了。
小姐放心,我今夜会在浮筠雅苑守着,公子这里若有事,我随传随到。”
听魏大夫如此说,寻竹才想起,自今日午时元容为自己渡气开始,魏大夫、何求与大小蛮便在自己门外守着未敢离开过半步,于是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魏大夫了。
你们也都守了几个时辰,想必也是累坏了,这里有我,你们都先去休息吧。”
之后又吩咐小蛮道:
“给魏大夫收拾出一处厢房来,让魏大夫好生歇息。”
几人应了声,便都散去了。
何求刚要出门,寻竹忽在身后叫住他。
“寻竹小姐有何吩咐?”
何求揖手问道。
寻竹踌躇了片刻,说道:
“你先去吃些饭食,休息好了再回来,公子睡着,今晚你就陪公子在我这房里休息罢~”
“那小姐你...”何求未解寻竹何意,问道。
“我去厢房住便好~”
何求听寻竹如此说,才知寻竹是要避男女之妨,想了想,他二人虽有婚约在身,但毕竟未行大婚之礼,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有避嫌之心也是常情,便应了声“是”,施了礼出去了。
天缘斋院外,小蛮跟在寻竹身后出门,回身轻掩门扉。
“小姐,都快亥时了,这山里夜风冷得紧,您身子又刚好,不如咱们明日再去罢~”
小蛮将寻竹肩头的披风拢了拢,担心地说道。
寻竹望向竹影摇曳处的一盈冷月,摇了摇头说道:
“没时间了,居云夫人和腹中孩儿没有多长时间能等。
明日我便要去丹穴山查探凤鸣真人与离朱的踪迹,早一日寻回真人,居云便可早一日得救。
居云所中咒法阴毒至极,若是晚了,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那您就更该好生歇息,为何这么晚了还非要去一趟粹璃轩呢?”小蛮不解。
虽知寻竹心中一直惦念那个玉璃仙姬,却也未必急在这一时,更何况,那玉璃仙姬落得今日地步,实在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
“玉璃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寻竹叹气道:
“我下山前,元君就使青鸟来传了消息,要我务必将玉璃带回墉城。
可自入凡身至今日,早已耽误了不少时日,况且玉璃独自在这里,明里有个不知底细的黄鸟从旁时时挑唆,暗里又有人对她施以咒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明日丹穴一行,尚不知深浅祸福,也不知何时能回转,我怕...我怕万一有什么不测,留玉璃一人在这虎狼群中,教她如何应对得了~”
说罢,寻竹眉间更升起愁容来。
“要奴婢说,便是入了虎狼窝,这玉璃仙姬也是咎由自取。
昔日在墉城时,我们这些小仙姬可没少受玉璃仙姬的责骂,如今她更是变本加厉,竟然想要害死花笺儿!真是打量着我们这些小仙娥的修为性命不值一文呢!
如今她自己听信了恶人之言,还想要抢在前面把元容公子与您的缘分拆散,真是不自量力!
您与元容公子乃是金母元君谕下的姻缘,是天成之缘,岂是她想拆就能拆得散的?!
所以啊,她是活该受今日这份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