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空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尽的灿烂星空,以悠远宏大的光泽,照耀着她的整个世界。
沙滩上传来小动物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不绝于耳,平日里被忽略的声音此刻都无比清晰地交响在她的耳畔,可她的世界却从未如此安静过。
掌心传来温热踏实的触感,冰空转过头,看到的是她爱人的面容,微风在他们的身边拂动,带来夜晚花儿盛放的清香,身下躺的沙子软软糯糯的,就连漫天的星光也变得无比温柔。
还未完全冷下来的海水带着些许暖意淌过身旁,一波一波地打湿着自己的衣襟,像是代表着爱意的亲切抚摸。沾着海水的微风潮湿地拂过脸颊,像是温润的浅浅亲吻,留下绵延的芳泽。
冰空感觉到了生命中一种无名却莫大的欢喜,她是前所未有的庆幸和幸福。
山海四季,星月苍穹,一切都是如此的温柔而宽恕,仿佛所有的伤痛都可以被安抚,所有的快乐都可以被珍藏,所有的遗憾都可以被圆满,她将与这山川万物融为一体,去在时间的流淌中寻找永恒的字样。
梦醒了,冰空睁开肿胀的双眼,看到太阳已再度升起,灿烂和煦的光芒慷慨地映照在帐幕上,整个世界一片纯白。
远处的山涧里传来雏鸟稚嫩的鸣叫,风儿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帐外将士们往来交谈,冰空忽感一阵生命的快慰。
这个世界,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
“小空。”帐帘被掀开了,随景奕一同进入的还有那些明媚灿烂的温暖日光。
想起昨天的不欢而散,冰空坐起身来,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景奕将端着的早点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冰空的神色,“小空,对不起,昨天是我说话太重了,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生气。”
“没事。”冰空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
看着冰空红肿的眼睛,景奕一阵心疼和自责,可眼下再说安慰的话就是在揭她的伤疤,而修炽则更是他们之间无法触碰的一个话题。
“来喝点粥吧,昨天一天没吃饭,饿坏了吧?”景奕将旁边的粥端到冰空面前,舀了一勺就要送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吧。”冰空抬手,将勺子和碗接过,埋头吃了起来。
看着冰空食欲还算可以,景奕方才放下心来。
“一会我们就回神王宫吧。”景奕面色如常地问着,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可他心里却是一阵紧张和忐忑。
“嗯。”冰空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像也只是在回答一件小事一般。
而景奕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是愿意选择去依赖自己的,可她对修炽,究竟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不过不管他们之前有过什么,他们永远都只能是仇人,冰空的现在和未来,都只能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景奕之前那应猜忌和嫉妒燃起的火气和不快便又沉落了。
吃过早饭后,冰空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便随着景奕一同出了营帐。
帐外士兵们早已排列整合完毕,正恭敬地等候着他们出来。
这里好像离那片黑色的死海远了些,周遭与平日里见的树林并无二样。逐渐强烈起来的日光有些刺眼,远处的繁茂树叶微微泛着初秋的金色。
看到他们走出来,铭轩走上前来道:“都准备好了。”
“好。”景奕朝铭轩微微点头,视线交错中,冰空感觉铭轩的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异样,似乎还多了些躲闪,不过这也可能是她的错觉罢了,毕竟他们两个人似乎一直都不太对付。
“那现在就出发回宫吧。”景奕朝铭轩吩咐完,便侧身看向冰空,“小空,要委屈你和我一同御剑了。”
“没事。”冰空微微一笑。
行至高空时,冰空不由得转头望向那片远处的黑色死海,她即便再不通地理,也听说过那片海的威名。
万恶与死灵汇聚之地,毁灭的黑气将水侵蚀染剂成死亡的黑色,无论是何种强大的生灵,一入此海,将顷刻间腐蚀糜烂,尸骨无存,再无任何弥留的痕迹。
真没想到,她真正见识到这片海的威力,竟然就是以她南姨的生命作为佐证。
日光强烈地有些刺眼,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周身只有刺骨的寒霜与冰冷。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南姨生前的音容笑貌,那么生动活泼,仿佛一切都还稀松如平常,可现在竟都是可念不可及了。
那个教她走路说话,那个为她做饭盖被,那个为她梳头穿衣,那个给她唱歌写字,那个托她上树摘果子,那个为她炉中添新火,那个和她看尽春花夏蝉秋月冬雪...那个爱她护她至深的人,竟真的只能存在于脑海和记忆了,她再也无法感触她的体温,她再也无法听她叫的一声“小空”,她是真的永远离开她了。
鼻子和眼睛一同酸胀起来,眼泪又如决堤般簌簌地涌下,和着无数快乐珍贵的回忆,滴落在这她曾存活的世间,为冰空尽着无声的哀悼和祭奠。
自此山高水远,终究是天各一方。